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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1 / 2)

第三部

绞架山

(十月十日,星期三)

第20章

早上八点,汤普森·博伊德从阿斯托利亚小屋附近巷子的车库里取出他的车。昨天逃出伊丽莎白街的安全屋后,他就将车停在这里。他驾驶着这辆蓝色别克驶入拥挤的车流,向皇后区大桥开去,进入曼哈顿后,便往上城驶去。

他回想着从语音信箱听来的地址,进入了西哈莱姆,把车停在离吉纳瓦家两个街区远的地方。他身上带着那把北美枪械公司出品的点二二手枪、警棍和手提袋,但今天袋子里装的可不是讲装潢的书,而是昨天晚上他制作的东西。他小心地拎着袋子,慢慢在人行道上走着。他不时上下打量着街道,看到去上班的人群,有黑人也有白人,很多都穿着西装,还有前往哥伦比亚大学上课的学生们——留胡子的、背背包的、骑自行车的……但他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汤普森·博伊德在人行道边停下来,观察那个女孩住的房子。

一辆皇冠轿车停在离女孩住所好几户远的地方——他们很聪明,并没有暴露她住的房子。绕过街角,另一辆没有标志的车停在消防栓附近。博伊德似乎看到屋顶上有动静。是狙击手吗?也许不是,但上面一定有人,而且肯定是一名警察。看来他们很重视这件案子。

“凡人乔”转了个弯,回到他那辆普通平凡的车子里,发动引擎。一定要有耐心。在这里动手太冒险了,他必须等待适当的时机。收音机在播放哈利·肖宾的《摇篮里的猫》。他关了收音机,自己继续吹着这首歌的曲调,吹得流畅而准确。

她的姑婆找到了一些东西。

在吉纳瓦的公寓里,罗兰·贝尔接到了林肯·莱姆的电话。莱姆告诉他,吉纳瓦父亲的姑妈莉莉·霍尔在她家的储藏室里找到了几箱旧的信件、纪念品及一些手工制品。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帮助,她的眼睛完全不行了,但是这些纸箱子里塞满了各种文件。吉纳瓦和警察是否要看一下?

莱姆想要派人去把这些东西都取来,但是姑婆却不同意。她只会把这些东西亲手交给她的曾侄孙女,其他的人她都不相信。

“包括警察吗?”贝尔问莱姆,听到的回答却是:“尤其是警察。”

阿米莉亚·萨克斯插话说了真正的原因:“我想她是要见见她的曾侄孙女。”

“哦,是的。我明白了。”

果然,吉纳瓦也很想去。罗兰·贝尔更喜欢保护那些情绪紧张的人,他们不会走上纽约市的水泥人行道,而是宁愿守着电脑游戏或长篇小说躲起来。只需要将他们安置在一个没有窗户、没有来访者、没有屋顶通道的室内,每天叫中餐或比萨外卖就行了。

但是吉纳瓦·塞特尔和他以前保护过的人都不一样。

请找戈茨先生……我是一起犯罪事件的证人,而我被警方留置了。这违背了我的意愿,而且——

警探安排了两辆车进行保护。贝尔、吉纳瓦和普拉斯基待在他的皇冠轿车内;路易斯·马丁内斯和巴布·林奇在他们的雪佛兰车中。他们离开的时候,另一名留在蓝白色的警车里的便衣会继续留在吉纳瓦公寓附近。

在等待第二辆巡逻车时,贝尔问吉纳瓦,她的父母是否有任何新消息。她说目前他们正在希思罗机场,等待下一趟航班。

作为两个男孩的父亲,贝尔对于将女儿交给舅舅照顾,自己却在欧洲闲荡的这对父母很不以为然(尤其是这个舅舅。不给女孩午餐钱?这可真是过分)。贝尔是一个工作繁重的单身父亲,但他仍然每天替孩子们做早餐,包好午餐盒,而且几乎每个晚上都做晚饭,尽管做得不好(“阿特金斯式减肥餐”从来不在罗兰·贝尔的美食字典中)。

但是他的工作是保护吉纳瓦·塞特尔的生命,而不是对不知道如何照顾孩子的父母妄加评论。他现在将个人想法放在一边,走出室外,手放在他的贝瑞塔上,眼睛扫视着附近建筑物的正面、窗户和屋顶,以及附近的汽车,看看周围是否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当马丁内斯和林奇上了雪佛兰,外面轮到值勤的警车向前移动,停在吉纳瓦公寓的转角处。

贝尔对着他的无线电对讲机说:“安全。将她带出来。”

普拉斯基出现了,带着吉纳瓦进了皇冠轿车。他自己也跳上车,坐在她身边,贝尔坐上了驾驶座。两辆车一前一后穿过城区,来到第五大道以东,西班牙哈莱姆区的一幢老式出租房前。

这个地区的主要居民是波多黎各和多米尼加人,不过也有来自其他拉丁国家的人,如海地、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牙买加和中美洲——有的是黑人,有的不是。还有来自塞内加尔、利比里亚和中美洲国家的新移民,合法的和不合法的都有。发生在这里的大部分仇恨犯罪案件并不是白人针对西班牙裔或黑人,而是在美国出生的人对抗新移民,不管他们的种族或国籍是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贝尔悲哀地想着。

警探将车停在吉纳瓦示意的地方,然后等着其他警察从跟在后面的警车里出来,检查街道的情况。路易斯·马丁内斯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和其他警察一起簇拥着吉纳瓦进入屋内。

这幢房子很破旧,在大厅里可以闻到啤酒和肉类酸腐的味道。吉纳瓦似乎对这个地方的情形有些尴尬。和在学校一样,她建议警探在外面等着,但也没有坚持,似乎在等他说:“我最好和你一起进去。”

他们来到了二楼,她敲了敲门,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

“吉纳瓦,我是来看莉莉姑婆的。”

传来打开两道门锁和两道门链的声音。门开了,一名穿着褪色洋装的苗条女子谨慎地看着贝尔。

“早安,沃特金斯太太。”

“你好,亲爱的。她在起居室。”她又不安心地看了警探一眼。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是你的朋友?”

“是的。”吉纳瓦告诉她。

女人的表情在说她不赞成女孩与一个年纪是她三倍的男人在一起,即使他是一名警察。

“罗兰·贝尔。”他出示了证件。

“莉莉说了一些和警察有关的事。”她不安地说。贝尔脸上保持着笑容,但什么也没说。那个女人重复道:“嗯,她在起居室。”

吉纳瓦的姑婆是一位虚弱的老妇人,身穿粉红色的洋装,戴着一副镜片厚重的眼镜在看电视。她看见女孩,脸上露出笑容。“吉纳瓦,亲爱的,你好吗?这位是谁?”

“我是罗兰·贝尔,女士。很高兴能和您见面。”

“我是莉莉·霍尔。你就是那位对查尔斯有兴趣的人吗?”

“是的。”

“我希望我能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吉纳瓦了。他有了自己的农场,然后被捕。我听说的就是这些。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入狱。”

“似乎是入狱了,姑婆。但我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们就是要找出这些。”

她身后沾有污渍的花卉图案壁纸上挂着三幅照片:小马丁·路德·金、约翰·肯尼迪,以及那张有名的照片:杰奎琳·肯尼迪带着小约翰和卡洛琳在哀悼。

“这就是那几个箱子。”姑婆指着三个纸箱、落满灰尘的书和一些木头塑料物件。他们在一张咖啡桌前坐下,桌子的腿坏了,用水管胶布裹了起来。吉纳瓦站在那些纸箱前,看着最大的那个。

莉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有时候能感觉到他。”

“你……?”贝尔问道。

“我们的亲人,查尔斯。我可以感觉到他,就像其他的魂灵一样。”

魂灵……贝尔知道这个词来自北卡罗来纳,是黑人称“鬼魂”的一个古老用语。

“我感觉他无法安息。”姑婆说。

“这我可不知道。”她的曾侄孙女笑着说。

是的,贝尔想,吉纳瓦根本就不是那种相信鬼魂或任何超自然现象的人。不过他不十分肯定。警探说:“嗯,也许我们正在做的事能让他安息。”

“你知道,”姑婆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既然你对查尔斯这么有兴趣,我们在国内还有其他一些亲戚。你记得你父亲住在麦迪逊的堂兄吗?还有他的太太鲁比。我可以打电话给他问问。还有住在孟菲斯的吉娜·路易丝。我可以打,但我自己没有电话。”她扫了一眼厨房旁边的一个电视桌上放着的老式公主型电话,不高兴的表情说明了她和一起住的女人之间曾为此有过争吵。姑婆又说:“还有电话卡,都那么贵。”

“我们可以打,姑婆。”

“哦,我不介意和亲戚们聊聊。很久没联系了,我真想念他们。”

贝尔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女士,既然这是吉纳瓦和我一起查询的事,我去替你弄张电话卡来吧。”

“不,”这是吉纳瓦的声音,“我来。”

“你不——”

“我来。”她坚持,贝尔只好把钱收回去。她给了姑婆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

姑婆几乎虔诚地看着钱,说:“我去买张电话卡,今天就打电话。”

吉纳瓦说:“如果你发现任何东西,就按着你之前打过的号码再打给我们。”

“为什么警方对查尔斯这么有兴趣?他死了至少有一百年了。”

吉纳瓦看着贝尔,摇了摇头;姑婆不知道吉纳瓦身处险境,而曾侄孙女也不想让她知道。戴着可乐瓶底般眼镜的老妇人没有看到他们交换眼神。吉纳瓦说:“他们在帮我证明查尔斯并没有犯下被控告的罪名。”

“现在?这么多年之后?”

贝尔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相信了曾侄孙女的话。警探的姑妈和这位老妇人年纪相当,但却精明得像一根针,没有任何事能逃过她的眼睛。

但是莉莉说:“你们真是太好了,贝拉,让我们替他们煮点咖啡,给吉纳瓦来杯可可,我记得她喜欢这个。”

罗兰·贝尔透过窗帘缝隙小心地往外张望,吉纳瓦则开始在箱子里搜寻起来。

在这条哈莱姆的街道上:

两名男孩在飙滑板,正从褐石住宅的高扶栏上滑下,挑战着重力和逃学两条定律。

一个黑人妇女站在一个门廊下,给几株在最近的霜冻中幸存,并且盛开的红色天竺葵浇水。

一只松鼠在附近最大的一个土堆里埋藏或挖着什么,那是一块五英尺乘四英尺的发黄的草地,中间扔着一台旧洗衣机。

在东一二三街的基督复临教堂边,后面是三区大桥的上升段,三名警察尽职地守着一处老旧的褐石住宅和附近的街道。其中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的是便装;巷子里的警察则穿着制服,他在那条小街上来来回回,像是一个新招来的警卫。

这是汤普森·博伊德观察到的情形,他跟踪吉纳瓦·塞特尔和她的保镖来到这里,现在正站在街对面往西几个门的一幢木板建筑里。他从一块贴着家庭净值贷款广告的残破木板的裂缝里向外窥视。

他们将女孩带出住宅,走到开放场所,这让他觉得很好奇。这跟书上说的不一样,但这是他们的问题。

汤普森考虑到后勤问题,他估计这是一趟短途的旅程——打了就跑。那辆皇冠和另一辆巡逻车双行停车,而且并没有隐瞒他们的行踪。他决定利用一下目前的情势,迅速行动。汤普森快速从后门出了那幢破败的建筑,绕过那个街区,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下买了一包烟。接着,他闪入吉纳瓦目前所在出租房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向外窥视。他小心地将购物袋放在沥青路面上,向前移动了好几英尺。他躲在一堆垃圾袋后,注视着那名正在巡逻的金发警察。杀手开始计算那名年轻人的脚步。一、二……

数到十三时,那名警察到达建筑物背后,然后掉头。他的警卫任务涵盖了许多地方,他肯定被告知要留意整条巷子,前后都要注意,同时也要留心对面建筑物的窗户。

他用十二步走到了前面的人行道上,然后掉头往回走。一、二、三……

他又走了十二步,到达建筑物背后。四下察看,然后再开始往前面走,又是十三步。

下一次走是十一步,接着是十二步。

虽然不像时钟般精准,但也很接近了。那个警察转身后,汤普森·博伊德至少有十一步的时间,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溜到建筑物背后。然后,在他再次出现在后面的巷道之前,汤普森还有十一步的时间。他拉下了滑雪面罩。

那名警察现在转身,又一次朝外面的街道走去。

汤普森急速离开掩体,冲向公寓大楼的背后,一边数着……

三、四、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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