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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 / 2)

第二部

杀人地带

“养鹰人的鸟儿,无论如何温驯亲近,都是人类豢养的动物当中,习性最接近野生的动物。”

“而最重要的是,它还会狩猎。”

——斯蒂芬·博迪奥:《苍鹰之怒》

倒数四十三小时

第10章

“我已经在这里了,莱姆。”萨克斯表示。

萨克斯爬出机动车,双手套上乳胶手套,并在鞋子上套上橡皮圈——莱姆曾经这么教过她,为的是避免让她自己的脚印和罪犯的脚印混在一起。

“你说的‘这里’,”他问,“是什么地方?”

“在滑行道的叉口,一排停机棚之间,卡尼的飞机可能就是暂停在这一带的。”

萨克斯不安地盯着远方的一排树木。这是一个多云潮湿、随时都可能受到暴风雨袭击的日子。她觉得自己成了暴露的目标。棺材舞者现在可能就在此地——也许他是回来毁灭遗留下来的证据,或是回来杀个警察以延缓调查的进度,就像几年前在华尔街布下杀害莱姆手下的那枚炸弹。

先开枪……

妈的,莱姆,你在吓唬我!你为什么把这家伙说得像会穿墙或口吐毒液一样?

萨克斯从后车箱取出了装着波里光的盒子及一个大提箱。她打开提箱,里头有上百件专业工具:螺丝起子、扳手、锤子、电线剪、刀子、指纹采集工具、宁海德林、镊子、刷子、钳子、剪刀、收缩拔钉锤、枪击残余物收集工具、铅笔、塑胶袋、纸袋、证物搜集胶带……

第一步,划定封锁范围。

她用封锁带围住了整个区域。

第二步,考虑媒体摄影镜头和麦克风所及范围。

还没有媒体出现,感谢上帝。

“你在说什么,萨克斯?”

“我感谢上帝还没有让记者出现。”

“祈祷得好,但是告诉我你现在正在做什么?”

“我仍在封锁现场。”

“找出……”

“入口和出口的位置。”她说。

第三步,确定行凶者进入和离开现场的路径——两处皆为间接的犯罪现场。

但是对于这两个地点,她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入现场。隐藏在某个角落、开着运送行李的货车、油车……

萨克斯戴上护目镜,然后开始用波里光检视滑行道。户外的效果并没有在暗房里好,但是阴沉的乌云,让她看得见诡异的绿黄光线下面出现的斑点和条纹。只是,她并没有看到脚印。

“他们昨天晚上用水冲过了。”有个声音在她身后叫道。

萨克斯转过身,手放在她的格洛克上,从枪套中抽出一半。

我从来不曾这么紧张,莱姆,都是你的错。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黄线外面。她小心翼翼地朝着他们走过去,检查他们每一个人身份证上的相片。相片上的人头都符合她看到的面孔,她的手松开了枪把。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冲洗这个地方,如果你打算找到什么东西的话——我想你是在找东西。”

“用高压水柱。”第二个人补充说。

太好了,棺材舞者留下的每一个微量证物,每一个脚印,每一丝纤维都没了。

“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在这个地方看到任何人?”

“一定跟那枚炸弹有关吧?”

“大约在七点十五分左右。”她继续坚持她提出的问题。

“没有,没有人会来这里。这些都是废弃的停机棚,或许有一天会被拆除。”

“那你们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看到一个警察——你是警察,没错吧?所以过来瞧一瞧。跟那枚炸弹有关对不对?是谁干的?阿拉伯人?还是那些狗屎民兵?”

萨克斯把他们赶走之后,对着麦克风说:“他们昨天晚上清洗过这个地方,莱姆,好像是用高压水柱。”

“哦,不!”

“他们……”

“嗨!你好!”

她叹了一口气,再次转过身,原本以为会再看到那两名工人。但是新的访客是一个戴着有护林熊图案的帽子,穿着打褶便裤,而且相当自大的警察。他低头穿过封锁带。

“很抱歉,”她抗议道,“这个区域被封锁了。”

他慢了下来,但是脚步并没有停下。她检查了他的证件,符合。相片中的他稍稍侧开脸,就像男性时尚杂志的封面男孩一样。

“你就是那个来自纽约的警察,对不对?”他爽朗地笑道,“你们那边的制服还真是不错。”眼睛一边盯着她的紧身牛仔裤。

“这个区域被封锁了。”

“我可以帮忙,我上过法医学的课程。平时我隶属于高速公路小组,但也有过一些重案的经验。你的头发真是不赖,我打赌已经有人这么跟你说过了。”

“我真的必须请你……”

“吉姆·埃弗茨。”

千万不要进到这种亲密的领域当中,那会变得像捕蝇纸一样黏糊。“我是萨克斯警官。”

“这一回还真是大骚动,一枚炸弹,真够麻烦的!”

“听着,吉姆,这一条封锁带是为了把人们隔离在犯罪现场之外。现在你必须帮帮忙,站到封锁带后面去。”

“等等,就连警察也一样吗?”

“没错。”

犯罪现场典型的破坏者有五种:天气、被害者的亲属、嫌疑犯、纪念品收藏家,还有——最糟糕的一种——警察同事。

“我不会碰任何东西,我发誓。只是看着你工作就很开心了,宝贝儿。”

“萨克斯,”莱姆低声说,“叫他从你的犯罪现场给我滚他妈的蛋。”

“吉姆,从我的犯罪现场给我滚他妈的蛋。”

“要不然你会告发他。”

“要不然我会告发你。”

“一定要这样吗?”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模样。最后的一丝调情意味从他咧着嘴的笑容当中消失了。

“开始行动吧,萨克斯。”

那名州警慢慢地离去,脚步缓慢,看起来自尊全无。他回头看了一次,但是已经沮丧得无力还击。

阿米莉亚·萨克斯开始走格子。

搜寻犯罪现场有许多种方式。带状搜寻——蜿蜒蛇行的模式走动——最常用于户外的现场,因为这种模式可以迅速覆盖绝大部分的地面。但是这种说法莱姆听不进去,他使用的是方格模式——同一个方向,以一来一往的方式,一步一尺地覆盖整个现场,然后直角转弯,从另外一个方向再次前后搜寻。他领导侦查资源组的时候,“走格子”成了搜寻犯罪现场的同义词。任何一个在走格子的时候抄捷径或做白日梦而被莱姆逮到的警察,就只有祈求上天保佑了。

萨克斯现在花了半个钟头的时间前后走动。

尽管洒水车可能消除印记痕迹,但是棺材舞者遗留下来的较大物件却不会被冲走,也不会破坏留在滑行道一旁泥地上的脚步和身体的印记。

但是她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见鬼,莱姆,什么东西都没有。”

“萨克斯,我打赌一定有,我打赌一定有很多东西,只要比在一般的犯罪现场再多花一点工夫,记住,棺材舞者和其他的罪犯不一样。”

又来了。

“萨克斯。”他那低沉而充满魅力的声音,让她全身颤抖,“进到他里面,”莱姆低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很清楚他的意思。她痛恨这种思维,但是,萨克斯很清楚,最优秀的刑事鉴定专家能够在他们的脑袋里虚拟出一块空间,在那里猎人和猎物之间没有界线。他们在现场移动的时候,并不像一名搜寻线索的警察,而是成了罪犯本人,并感觉得到他的欲求、贪念、恐惧。莱姆就有这种才华,而虽然萨克斯试图否认,但是她也拥有这项本领。(一个月前她曾经搜寻过一个犯罪现场,情况是一个父亲谋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萨克斯在没有其他人能办得到的情况下,找到了杀人的凶器。办完这件案子之后,她一直被自己刺杀被害者的场面所困扰。她可以看见他们的面孔,听见他们的尖叫。这让她整整一星期都无法工作。)

又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跟我说话。”莱姆对她说,声音里的急躁终于没有了,“你现在成了他,你走在他走过的路径上面,用他的思维思考……”

当然,他以前也曾对她说过这些话。但是现在——就像针对与棺材舞者有关的每一件事一样——对她来说,莱姆似乎并不只是在意找到隐藏的证物,绝对不是。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极度渴望了解这名罪犯,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什么原因让他开始杀人。

再一次的颤抖。她的思绪里出现了一幕影像:她回到了那一天晚上。机场里的灯光、飞机引擎的声音、喷射引擎排出的废气味。

“来吧,阿米莉亚……你就是他,你就是棺材舞者。你知道爱德华·卡尼就在飞机上,你知道你必须把炸弹装上去,只要再想一两分钟。”

她照着做了,从某个地方唤起了一股杀人的冲动。

莱姆继续用一种神秘而充满韵律的声音说:“你非常杰出,你没有任何道德观念,为了达到目的,你会不择手段,杀掉任何人。你会转移注意力、利用别人……你手中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诡计。”

我正伺机而动。

我最致命的武器……

她闭上眼睛。

……就是诡计。

萨克斯感觉到一种黑暗的期待、一种警戒和一股猎杀的欲望。

“我……”

他继续轻声地说:“有没有一种你可以分散驾驶员注意力的方式?”

她睁大了眼睛。“整个区域都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驾驶员分心。”

“你躲在什么地方?”

“停机棚全都封起来了。草地上的绿草高度并不足以藏匿。没有卡车,也没有油桶,没有巷道,也没有可以藏身的角落。”

在她的内心里有一股绝望。我应该怎么办?我必须装上这枚炸弹,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灯光……到处都是灯光。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她说:“我不能躲在停机棚的另一边。那里工人太多了,不够隐蔽,他们会看到我。”

有那么一会儿,萨克斯又挣扎着回到自己的意识当中。而她非常纳闷,她经常都觉得纳闷,为什么林肯·莱姆有能力召唤她进入别人的意识。这一点有时候令她恼怒,有时候则让她觉得恐怖。

三十二岁的萨克斯不顾已折磨了她十个年头的关节炎,蜷曲在地上。“这个地方太开阔了,我觉得自己毫无遮蔽。”

“你在想些什么?”

那边有人正在看着我。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不能!

太危险了。隐藏自己,压低身子。

没有藏匿的地方。

如果我被发现,一切就完了。他们会找到这枚炸弹,会发现我正在追杀这名证人。他们会将证人关在庇护所里面,然后我再也不会有机会解决他们。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感觉到这样的恐慌,回到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滑行道旁的停机棚。面前的墙上有一扇破损的窗户,大约三英尺乘四英尺。她刚刚没有特别注意,因为窗子被一张从里面钉上的烂夹板封了起来。

她慢慢地靠了过去。前方的地面铺着一片砾石,上面并没有脚印的痕迹。

“有一扇被夹板盖住的窗户,莱姆。夹板从里面固定,玻璃已经破了。”

“残留在窗户上的玻璃面脏不脏?”

“很脏。”

“玻璃的边缘呢?”

“不脏,很干净。”她了解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玻璃是最近才破的!”

“很好。用力推那块夹板。”

夹板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地往里面掉,碰到地面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什么声音?”莱姆大声叫,“萨克斯,你没事吧?”

“只是夹板发出的声音。”她回答,再次被他的不安吓住了。

“你看见了什么,萨克斯?”

“里面是空的。有几个布满灰尘的盒子。地面上有一些砾石……”

“是他!”莱姆回答,“他打破窗子,把砾石往里面扔,这样他就可以站上去而不会留下脚印。这是一种老伎俩。窗前有没有任何脚印?我打赌只有更多的砾石。”他尖酸地表示。

“没错。”

“好,你先检查窗户,然后爬进去。但是一定要先寻找看看有没有陷阱,别忘了几年前造成爆炸的那个垃圾桶。”

不要说了,莱姆!不要再说了!

萨克斯再次用波里光四处探照一次。“很干净,莱姆,没有陷阱。我现在要检查窗框。”

波里光只照出了一个戴着棉质手套留下的浅淡的指印。“没有纤维,只有一些棉布纹理的压痕。”

“停机棚里面有没有任何东西?有没有值得盗窃的东西?”

“没有,里面是空的。”

“很好。”莱姆表示。

“为什么很好?”她问,“我不是告诉你什么印记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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