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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1 / 2)

第26章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要告诉你这些事。”她蜷缩在椅子深处,双脚缩起,警用皮靴踢在一边。眼泪流过她红红的脸颊,红得像她头发的颜色。

“说下去。”他鼓励她。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吗?我们要找间公寓住在一起。”

“噢,我以为那是柯利牧羊犬。你没说那是个人。是你的男朋友?”

还是秘密情人?莱姆很想知道。

“他是我的男朋友。”

“我还以为你忘不了的人是你父亲。”

“不,我爸爸是去世了没错……三年前,死于癌症。不过我们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如果说这种事可以事先准备的话,我想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但尼克……”

“他被杀了?”莱姆柔声问。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叫尼克·卡瑞里,和我们一样,也是警察。他是一个三级警探,负责侦办街头犯罪。”

这名字很耳熟。莱姆没说什么,让她说下去。

“我们同居过一段时间,也谈到结婚的事。”她停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梳理思绪,就像在射击前先瞄准一样。“他做卧底,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保密,他不能整天在街上闲逛,而女友却是个警察。”她清清嗓子,“这很难解释。我们有这个……在我们之间有一种交流,它……对我来说并不是经常发生,呃,在尼克之前就从未发生过。我们一见如故,真的是非常投契。他知道我不会放弃警察工作,但这对他完全不是问题。他能把我和他的卧底工作平等对待。那是一种……波长,你明白吗?有时候你就是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就像你和你妻子?”

莱姆微微笑了一下。“我明白你说的,不过我和布莱恩不是这样。我妻子叫布莱恩。”他不想谈太多自己的事。“你们在哪儿认识的?”他问。

“在警校的研讨会上。当时要我们每个人都站起来,讲一讲关于自己部门工作的事。尼克讲的是卧底工作。他当场就约我出去。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罗德曼的脖子’。”

“纽约警察局的靶场?”

她点点头,吸了一下鼻子。“后来,我们去布鲁克林区他母亲家里,吃了意大利面,还喝了一瓶基安蒂红葡萄酒。他妈妈使劲掐我,说我太瘦了,生小孩很困难,硬要我吃了两块奶油甜馅煎饼卷。我们回到我住的地方,他留下来过夜。很完美的第一次约会,是吧?从那时起,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我觉得我们一定能结合,莱姆,我可以感觉得到,我们以后一定能过得很好。”

莱姆说:“后来呢?”

“他被……”

萨克斯又倒了一大杯威士忌。“后来他被指控贪污,在我认识他之前就开始了。”

“他贪污了吗?”

“不正当,噢,收入来路不明。我一点也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他把钱分散存在市内几家银行里,将近二十万美元现金。”

莱姆沉默了一会儿。“很遗憾,萨克斯。他贩毒吗?”

“不,大部分是普通商品。一些设备,和电视有关。实际上是变相敲诈,他们管这个叫做布鲁克林效应。报纸上说的。”

莱姆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次有十几个人受牵连,对吧?全是警察。”

“大部分。有一两个是州际商务委员会的人。”

“尼克后来怎么样了?”

“你知道警察逮住警察是什么后果。他的屎都被打出来了。他们说他拒捕,但我知道他没有。他断了三根肋骨,两根指骨,脸也被打烂了。即使认罪也要被判二十到三十年徒刑。”

“就因为敲诈?”莱姆有些惊讶。

“他犯的罪不止这个。他用手枪柄打了一名司机,又朝另一个人开枪。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我知道他只是想吓唬他而已,但法官却不这么看。”她闭上眼睛,紧紧抿着嘴唇。

“当他被捕后,内务部的人也趁机盯了上来,检查监狱的探访记录。我和尼克一直很小心不通电话,他说电话会被罪犯窃听,不过他还是往我那里打过几次电话。内务部的人循踪追查到我,逼得尼克必须马上和我断绝关系。我是说,他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我也可能被牵涉进去。你知道内务部……他们总是用他妈的莫须有的罪名迫害人。”

“后来呢?”

“为了让他们相信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尼克……说了我一些坏话。”她咽了口口水,两眼死死地盯着地面,“内务部的人审讯他,想从他口中问出我的事,尼克说:‘哦,巡警之女萨克斯?我和她上过几次床,但她在这方面实在很差劲,所以我就把她甩了。’”她扭过脸,用衣袖抹去眼泪。“你听说过这个绰号吗?p.d.?巡警之女?”

“朗告诉过我。”

她皱起眉头。“他告诉过你那是什么意思吗?”

“巡警之女,不就是因为你父亲的关系吗?”

她苦笑了一下。“那是刚开始时的意思,但后来就不是这样了。在审讯中,尼克说我不喜欢做爱,p.d.的意思其实是指‘pussydiver’,因为我可能更喜欢女人。你知道这种流言在警察局里流传的有多快。”

“不论在哪里,人性的下流层面总是相通的,萨克斯。”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审讯快结束的时候,我在法庭上见到他,他朝我看了一眼……那种眼神,我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整个心都碎了。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但还是……关于对孤单的看法,你说的一点没错。”

“我不是指……”

“不,”她一脸严肃地说:“我伤害了你,你也伤害了我,这很公平。还有,你说的对,我讨厌孤独。我想摆脱这一切,想再和其他人约会。但是在尼克之后,我失去了对性的兴趣。”萨克斯苦笑了一下。“所有人都以为我长得不错,应该早就傍上男人了,对吧?狗屁。敢来约我出去的人,都是成天只想着做爱的那种男人,于是我就放弃了。对我来说,这样比较简单,我讨厌这样,但真的比较简单。”

莱姆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会有那样的反应了。她之所以觉得放松,是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不会有性爱上的纠葛。她不必躲避他,甚至或许还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因为他们同样都失去了一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吗?”他开玩笑说,“你和我,我们俩应该在一起,不会有奸情。”

她也笑了。“和我说说你妻子的事。你们的婚姻维持了多久?”

“七年。出事前六年,出事后一年。”

“是她离开你?”

“不,是我离开她。我不想让她有负罪感。”

“你真是好人。”

“事实上,我也必须赶她走。我这人就像一根刺,你只看到我好的一面。”他停顿了一下,又问,“尼克的事……与你想离开巡警队有关吗?”

“没有。呃,算有一点吧。”

“你害怕了?”

她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街上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所以尼克才会如此下场。你知道吗,是环境改变了他。事情已不像我爸爸巡街时的那样,那时要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街头的情况已经和你父亲告诉你的故事不同了。”

“或许吧,”她承认。萨克斯倒在椅子上,说:“我真的有关节炎,只是没我装出来的那么严重。”

“我知道。”莱姆说。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我只是观察证物,然后得出结论。”

“所以你才硬要我加入这个案子?你知道我是装的?”

“我要你加入这个案子,”莱姆说,“是因为你比你自认为的要好。”

她报以一个古怪的微笑。

“知道吗,萨克斯?你使我想起过去的自己。”

“是吗?”

“我告诉你一个故事。那时我刚从事犯罪现场鉴定工作一年左右,有一次接到凶杀组的通报,说在格林尼治村的一条小巷里发现一具尸体。当时我们组里所有老资格的警探都出去执行任务了,只好由我负责处理这个现场。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二十六岁。我赶到现场开始勘察,发现死者是市卫生局的头头。当时,他尸体周围散落着大量的拍立得照片,到处都是,你真应该看看那些照片——他一定是华盛顿街那种s/m俱乐部的常客。哦,我差点忘了,当人们发现他时,他身上穿着一套非常刺激的黑色迷你裙和网眼长袜。

“于是,我封锁了现场。突然,一位探长出现了,抬腿就要跨过封锁线。我知道他是想让这些不光彩的照片消失在被送进证物室的路上,但我当时天真得很,才不关心什么照片的事——只是担心有人会走进现场。”

“p,保护犯罪现场。”

莱姆咯咯地笑出声来。“所以我不许他进来。当他站在封锁线边冲我大吼大叫,试图想硬闯进来时,我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开始对我破口大骂,我告诉他,现场必须完全保持原状,直到资源调度组的人来接手为止。你猜,最后谁出面了?”

“市长?”

“没有,是副市长。”

“而你要他们全离开?”

“没人可以进入现场,除了采集指纹和拍照的人员之外。当然我的代价是被派去打印失踪的流浪人员名单,整整干了六个月。不过我们最终成功地逮到了凶手,有些线索就来自于那些拍立得照片,事实上,刚好就是被报纸拿去登在头版上的那一张。我那时就像你昨天早上做的一样,萨克斯,铁了心要封锁铁路和十一大街。”

“我没有想那么多。”她说:“我只是这么做了而已……你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少来了,萨克斯,你知道自己适合到哪里去。去街上。巡警、重案组或资源调度组,不管哪里都好……但公共事务部?你在那里会烂掉的。对某些人来说那是件好差使,对你却不合适。别这么快就放弃。”

“哦?你就没有放弃吗?伯格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情况有所不同。”

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是这样吗?不过,她还是先起身去拿面巾纸。等她坐回到椅子上时,才接着问道:“你就没有放不下心的过去吗?”

“过去曾有过,不过现在已经释怀了。”

“和我说说。”

“真的,那没有什么……”

“你没说实话,我看得出来。别这样……我都说了我的事。”

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但他知道这不是非自主神经反射。他的微笑消失了。

“莱姆,快说吧,”她坚持说:“我很想听。”

“好吧,那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案子,”他说:“我犯了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

“告诉我。”她为他们俩各倒了一指深的威士忌。

“那是一宗家庭谋杀案,夫妻两人住在中国城的一幢公寓里。丈夫射杀了妻子,然后自杀。我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完了现场勘察,我做得很快,结果犯了一个典型的错误——在还没看到现场之前,我就对现场发生的事件有了先入为主的判断。我找到一些纤维,无法判断来源,但我断定是这对夫妻从外面沾回来的。我还发现了子弹的碎片,但没和现场找到的枪支比对。我也注意到击发的痕迹,但没有反复检查以验证手枪击发的位置。我做完检查,签上名,就回办公室了。”

“后来呢?”

“那个现场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这实际上是一宗抢劫谋杀案,而且罪犯还没有离开那间公寓。”

“什么?他还在那里?”

“在我离开现场后,罪犯从床底下钻出来,开始拔枪扫射。他杀了一名鉴定技师,射伤一名医护助理,然后冲到街上,和一组听见呼叫赶来支援的巡警发生枪战。罪犯被巡警射中,后来伤重死了,但他也射杀了一名警察,打伤了另一个。他还开枪射杀路人,当时刚好有一家人从中国餐馆用完餐出门回家,罪犯拿其中一名小孩当人体盾牌。”

“哦,我的天啊!”

“那家的父亲名叫科林·斯丹顿,一点儿没有受伤,而且还受过战时医护训练——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说,当时他有时间足以抢救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只要他能及时帮他们止血。但是,当时他吓傻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妻儿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天啊,莱姆,但这不是你的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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