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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1 / 2)

第16章

“小心点。”莱姆吼道。

“干这个我可是专家。”

“是新的,还是旧的?”

“嘘……”托马斯说。

“噢,看在老天的分上,告诉我,刀片是新的还是旧的?”

“屏住呼吸……好,我们开始了。我要让你的下巴像婴儿屁股一样光滑。”

正在进行的不是刑事鉴定,而是美容修饰。

托马斯正在为莱姆刮胡子,这是莱姆一星期以来的第一次。他还想洗个头,把头发梳到后面去。

半小时前,在等待萨克斯带着证物回来的时候,托马斯拿着一罐凡士林和导尿管进来,莱姆请库柏暂时离开房间,让托马斯为他导尿。工作完成后,托马斯看着他说:“你看上去真邋遢,你自己感觉到吗?”

“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真有点在意。

“刮个胡子怎么样?”年轻人问。

“没时间。”

莱姆真正担心的是,如果伯格医生回来,看到他容貌焕然一新的样子,说不定会打消协助他自杀的念头。不修边幅的病人看上去比较消沉。

“再洗个澡。”

“不。”

“我们现在有客人了,林肯。”

最终莱姆只好咕哝着说:“好吧。”

“顺便也把这件睡衣换了,你说怎么样?”

“穿睡衣有什么不好?”

但他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现在,澡洗了,胡子也刮了,还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托马斯把镜子举到他面前,可他看也不想看。

“把这东西拿开。”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林肯·莱姆嘲讽地哼了一声,说:“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先去散个步。”说完,他把头往枕头上一倒。梅尔·库柏闻声转过身来,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在脑子里。”托马斯替他解释。

“你的脑子?”

“用想象。”莱姆接过话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库柏说。

“我可以走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永远不必担心有人打劫。就算攀登高山也不会累,只要我愿意,可以一直爬到山顶。我可以到第五大街逛街购物,当然,我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现在那里有的东西。但这有什么关系?星星还不是一样?”

“你说什么?”库柏问。

“我们看到的星光,是千万年前发出来的。当它传到地球时,那颗星球自身早已改变了。它们已经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莱姆叹了口气,感到一阵疲惫向他袭来。“我猜,其中有些星星可能早就燃尽消失了。”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他搞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见得。”莱姆回答朗·塞林托。

塞林托、班克斯和萨克斯刚从牲畜场的犯罪现场赶回来。

“内衣、月亮和一片叶子。”快乐的悲观主义者杰里·班克斯说,“这算哪门子的指示图?”

“还有泥土。”莱姆提醒说。他对泥土特别感兴趣。

“对它们的含义有什么想法了吗?”塞林托问。

“还没有。”莱姆说。

“鲍林到哪儿去了?”塞林托嘟囔道,“他一直没有回复传呼。”

“我没看到他。”莱姆说。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新来的人说,一口醇厚的男中音。

莱姆冲这个走进房间的瘦长男人点点头。这个人一副阴郁的模样,但当他想要有所表示的时候,那张瘦削的脸上会突然绽发出温暖的微笑。特里·多宾斯是纽约市警察局行为科学处的头牌专家,曾和联邦调查局的行为心理学家一起在匡提科进修,拥有刑侦学和心理学的双重学位。

这位心理学家酷爱歌剧和触身式橄榄球,三年前的那场意外发生后,林肯·莱姆在医院里苏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多宾斯,他当时正坐在莱姆的病床边,拿着随身听欣赏歌剧《阿伊达》。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辅导成为莱姆受伤后一系列心理咨询课程的第一课。

“还记得我说过,教科书上对那些不回复电话的人是怎么说的吗?”

“待会儿再分析我,特里。你听说那个不明嫌疑犯的事了吗?”

“一点点。”多宾斯说,一边仔细打量着莱姆。他不是正式的医生,但也懂一点生理学。“你还好吧,林肯?看上去有一点憔悴。”

“今天是有点工作过度,”莱姆承认,“睡一会就好。你知道我是个多么懒惰的人。”

“噢,是的,你是那种常在凌晨三点打电话问我有关嫌疑犯的问题,完全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在睡觉的人。好吧,现在怎么了?你想要我描述他的个性吗?”

“不管你说什么,对我们都会有所帮助。”

塞林托开始向多宾斯简介案情。莱姆回想起过去和多宾斯一起工作时的情景。——多宾斯从不做笔记,但他总有办法把听到的东西一字不漏地全记在他那覆盖在深红色头发下的脑袋里。

多宾斯踱步到墙上的表格前,在听取塞林托的报告时,不时把目光向表格瞟上一眼。

他举起一根指头,打断塞林托的话:“被害人,被害人……他们全是在地下被发现的。活埋、在地下室、在牲畜场的坑道。”

“没错。”莱姆证实。

“继续说吧。”

塞林托继续说下去,介绍拯救莫娜莉·格杰的详细过程。

“好,非常好。”多宾斯心不在焉地说。接着他喊了暂停,又转身面向墙壁。他岔开双腿,两手叉腰,凝神注视着那寥寥几条关于嫌疑犯八二三的细节。“谈谈你的想法,林肯,你对他喜欢老东西这件事怎么看?”

“我还不大清楚原因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我们得到的关于他的线索都和纽约的历史有关:20世纪初的建筑材料、老牲畜场、还有蒸气管道系统。”

多宾斯突然走上前去,用手在表格上一拍:“汉娜,告诉我关于汉娜的事。”

“阿米莉亚?”莱姆要求她回答。

萨克斯告诉多宾斯,嫌疑犯是如何没来由地把莫娜莉·格杰称做“汉娜”。“她说他好像很喜欢说这个名字,还用德语和她说话。”

“而且他下了一番工夫才绑架到她,不是吗?”多宾斯提示道,“在机场利用出租车作案,对他来说是比较安全的;但躲在洗衣房里……他一定有某种明确的动机,才非要抓住一个德国人不可。”

多宾斯把几绺红发缠绕在瘦长的手指上,然后在那张嘎吱作响的藤椅上一屁股坐下来,把两腿在身前直摊摊地伸得老长。

“好,我们就试着朝这方面思考。地下……这是个关键,它告诉我们,嫌疑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事情。这一点让我想到歇斯底里症。”

“他的行为一点也不歇斯底里,”塞林托说,“他表现得相当冷静,一切都经过精确的计算。”

“我指的不是情绪上的歇斯底里。它属于心理紊乱的一种,特征是当病人在生活中受到创伤时,他的潜意识会把这种创伤转化为别的东西。这是病人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就传统的认知来说,我们看到的歇斯底里更多地表现为生理反应——呕吐、疼痛、瘫痪。但我认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相关的问题。当创伤反应影响到病人的意识而非生理状况时,我们称它为心理分裂。具体表现为歇斯底里性健忘、神游现象和多重人格。”

“就像杰克和海德?

“哦,我并不认为他真的属于多重人格,”多宾斯接着说,“真正被确诊为多重人格的患者少之又少,而且都很年轻,智商也远比这家伙低得多。”他扬头指指墙上的表格,“他既狡猾又聪明,显然是个有计划的犯罪者。”多宾斯望向窗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很有趣,林肯。我认为你的这位嫌疑犯只在必要的时候——当他想要杀戮时——才会换成另一种性格。这一点十分重要。”

“为什么?”

“两个理由。首先,它告诉我们他的主要人格。他平日接受过的训练——也许来自于他的工作,也许是从小的教育——是去帮助别人,而不是伤害他们。他可能是个牧师、顾问、政客或社会工作者。其次,我认为他为自己找了一份蓝图。如果你能找到这份蓝图是什么,也许就可以抢在他前面制止罪行发生。”

“什么样的蓝图?”

“他想杀人的念头可能已经出现很久了,但他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直到他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效仿的对象。这个对象可能是从书上或电影中看来的,也可能是他现实中认识的某个人。他把自己认同为那个人,那人犯过的罪行,成为他准许自己大开杀戒的通行证。现在,我要由此做一点点推论……”

“说吧,”莱姆说,“尽管说。”

“他对历史的痴迷告诉我,他的特质来自于过去的人物。”

“真实的人物吗?”

“这点我不敢说。也许是虚构的,也许不是。汉娜,不管她是谁,一定是那个故事里的角色,也一定是德国人,或是德裔美国人。”

“是什么动机驱使他这样做呢?”

“弗罗伊德认为这是出于——还能是什么呢?——恋母情结下的性冲突。在今天,大家都能接受的看法是,这种失常的发展只有一个原因——是由某种伤害引起的。但这不一定就是单一事件造成的。它可能是一种个性上的缺陷,也可能来自于长期以来一连串的个人或事业上的挫折。很难讲。”他盯视着那张表格,两眼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不过我真的希望你能抓住他,林肯。我很想有机会和他谈上几个小时。”

“托马斯,你把这些都记下来了吗?”

“是的,主子。”

“还有一个问题。”莱姆说。

多宾斯转过身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林肯。‘他为什么要故意留下线索?’对吧?”

“没错。为什么?”

“想想他做过的事……他是在对你说话。他和‘山姆之子’或‘十二宫杀手’那种漫无目标的连续杀人犯不同,也不是精神分裂病患,他是在和你联络——用你的语言,刑事鉴定的语言。至于为什么……”他踱了几步,目光又飞回到表格上。“我能想到的只是,他想分摊掉罪恶感。你看,对他来说,杀人是件很难的事;但如果让我们也成为共犯,就变得简单多了。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救出被害人,那么他们的死,就会有一部分变成我们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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