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骤然青筋暴起,不知何时从地上摸起一块尖锐的碎瓷片,狠狠地扎向李靖梣。那锋利的尖角在离李靖梣半指位置遽然停住,两臂骤然一痛,两名暗卫已从后紧紧扼制了他。夺下瓷片,狠狠地将其掼到御座上。
他突然笑了起来,那种笑声是李靖梣从来没听过的,有点像奚落又有点像自嘲,更像一个被鬼怪附身的邪魔歪道,“你说我不配做皇帝,难道你父亲就配吗?”
他神经质似的突然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他这个人遇事就喜欢躲在桌子底下装孙子,没有骨气,没有担当,哪里像一个皇?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他这脆弱的一生,能撑到行将就木的那一刻,是因为所有的压力和痛苦都是我来抗着!你以为你这做作的狠劲儿是他教养出来的?实话告诉你,你的性格和他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我什么样,你就什么样。他把你像救命稻草一样抱着,是因为我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恰恰证明了谁才是你的父亲。”
李靖梣犹如受到了天大的辱灭,怒极反笑:“当我父亲,你也配!你的烂命能值几吊钱?若不是担心杀你会损伤了我父皇的龙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活在这里!像你这样卑污龌龊的恶灵,就该尝尝被人割喉的反噬滋味!”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阴狠决绝的表情,好像对着镜子里另一个阴险毒辣的自己。正是这种对镜般的烛照,让他听到门外孩童的惊慌呼救时,第一时间洞悉了她那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也第一次领悟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他拿捏的小姑娘。她已经化身成了魔鬼,是会吃人的恶魔。
老皇帝:“你……你想做什么?”
李靖梣笑看着他,眼中有决绝的快意,“你觉得我会做什么?你杀我哥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弟!”老皇帝声音几近癫狂。
李靖梣冷笑:“我李靖梣活了二十六年,从来只有一个亲兄弟,就是先太子李靖植。他们想跟我做兄弟,配吗?”
老皇帝面目狰狞,“就算他们不是你的兄弟,他们也是黛鲸的兄弟!你杀他们是自绝于李氏宗亲,是自绝于天下人!”
李靖梣看他就像看病人一样,静静默了一会儿,“你该庆幸黛鲸身上还流淌的我母亲的半点血,不然的话,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见到她!”
李平泓猝然转醒,全身冰凉,表情痛苦。
“她可是你亲妹妹啊,她是你一手带大的,一心向着你,从来没有做过一丁点对不起你的事。她宁愿相信是我要把她嫁到西北去,也没有怀疑过你哪怕一分一毫,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她!”
“杀人偿命,父债子偿,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告诉你吗?”李靖梣已经很不耐烦,“他们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用不着我动手,这些孽种就会消失在敦王叛乱里,灰飞烟灭。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选择权在你!”
兰溪、越中提着所有皇子,来到了尧华宫门前,吆喝了两声,制止他们乱吼乱叫。
见李靖梣出来,“殿下,这些王爷皇子该如何发落?”
“先关大狱,待审出敦王叛逆案的同谋,再另行发落。”
顾冕进宫以后,直入御书房旁的文华阁。李靖梣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几位颇有资历的东宫幕僚。那时武将们已经掌控了京畿,西南军也在孟然的指挥下,撤军五十里。京师之围既解,乾坤既定,接下来便是稳定朝局,安定民心。
敦王谋逆是铁证如山的事实,这八百名挂靠在文学馆名下的兵勇,也可以把诚王府一网打尽。潘遂庸是文学馆的力主者,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自然也脱不开干系。敦王的这一闹算是把所有蚂蚱都串到一起了。让李靖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诚王会允许敦王把这八百名兵勇挂在自己名下?他不知道一旦事发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吗?还是说,他有什么把柄落在敦王手里,使他非要这么做不可?
六部禁锢解开时,王中绪等人都从衙门里走出来,看着街上恢复井然的秩序,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路上看见朱豫安在东城跨马巡街,便知道这天是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