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滞在了一处,眼底静静流过一段不可见的微光,提起笔来,看似无意地划掉了几个人名,还给宋致安:“这些人先不要动。以免影响军心。”
宋致安看到那被蓝笔划去的第一个名字头顶有个“山”字,目中隐隐有些失望。但听皇太女的意思,是碍于那人身在前线,不能乱了军心,才不肯治罪,也就是说将来还是要治罪的。心中便宽慰了些许。
待他告退,李靖梣眉心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有些事情只要开了道口子,就一发不可收拾。她让秉性中直的江逸亭来查案,就是不想过度牵连。如今看来,他未必能控制这股汹涌的暗流。
一月下旬,朝廷大军拿下北疆全境,正式班师回朝。本已稳定的朝局,再次人心浮动。
兵部尚书奏报称:“冯化吉以俘虏太多为由,想在城外献俘,亲手将出征的节钺奉还天子。”内阁众臣接到情报后,一起聚集在文华阁内商议。
李靖梣掌权这一个月来,广纳谏议、博采众长,有节制地打击政敌,稳定人心等举措,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效果,阁老们普遍认为在她的统治下将会给玉瑞带来一段比较稳定的长治久安。因此任何有可能破坏这个结构的风吹草动,都是不被接受的。
王中绪直言道:“进城献俘是玉瑞历来的规矩,凭什么他就想搞特殊?我看他是想借机显摆自己的功勋,一定不能开这个口子。”
付明启倒吸一口气,“城外献俘自然是在城外扎营,他是不是不想交还兵权?”他还有一句暗语没说,一旦大军在城外扎营,冯化吉完全有复制北疆、西南包围京都的能力。不得不谨慎。
李靖梣想了想,便传召孟然进宫,交代了一些事宜。
如他们所料,冯化吉在军中听说了朝中的巨变,一直寝食难安。直到家人前来报信,说皇太女宽大为怀,并没有牵涉无辜。就连之前被下狱的皇子,也都证实和敦王谋逆案无关,一一被送还回府。但他心里实在是畏惧,是今日无辜还是永远无辜,这事儿真的不好讲。他现在手中有兵权,李靖梣才忌惮他三分,但是一旦这兵权交出去,难保有性命之忧。尤其是听到步军统领高谏之闯宫被处决,同样身为皇帝嫡系的冯化吉,又岂能得以保全?他不会像高谏之那样硬拼,但也不敢束手就擒,便以献俘为由,做个试探。
这日他扎营的辕门外,来了一队着大内服侍的军官,为首一人手持圣旨,自称是天子特使孟然,奉王命前来犒赏三军。当着众将的面宣布朝廷封赏后,全军上下备受鼓舞,山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是朝廷军和四疆军的不同,朝廷军主将虽有调兵之权,但钱粮兵马等都隶属于朝廷,也只有朝廷才能给得起封赏。冯化吉想学涂远山、程公姜等人拥兵自重,首先他就没有钱粮的根本,也没有天子的名声和正义。李靖梣这番敲打就是让他看清楚现实,别做作茧自缚之流,那是一条彻彻底底的死路。
冯化吉看着那身长九尺,胆气逼人的天子特使,不禁汗流浃背。冥思苦想了一夜,天亮前将天子节钺交回,献俘之后就去守皇陵去了。
巧合的是,去皇陵的那日,是李靖梣代天子去宗庙告知天下安定的日子,冯化吉临行前再三叩拜,几乎带着颤音问李靖梣,“老臣腿脚不便,可否走北关道?”这其实还是一次试探,上次李靖梣奉旨入皇陵祭祖,便是冯化吉护送,当时出于安全计,她也曾向对方试探,能否走北关那条路。如今物转星移,同样的情形再现,不免让人感慨。当时的她和现在的冯化吉,无法掌握命运的情况下,也不过都是在求存自保而已。
李靖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给了一个“可”字。也算是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承诺。后来她继位后又经过了几次对前朝势力的清算,冯化吉始终都得以保全。十年后冯化吉再被启用时,曾十分感慨当时李靖梣的这一诺,对他来说肯定是重于万斤的。
长公主后来见到了李平泓,询问了先太子李靖植之事,对他只是痛斥李靖梣狼子野心,而不正面回答问题的吞吞吐吐状态,失望至极,决心也不再掺和这笔烂账,和驸马吴天机处于半归隐的状态。
只有文嵩侯灭完北疆后,还在孜孜不倦地奏请一鼓作气把西北、西南两家一起剿灭。不过,因为此次用兵,朝廷已经元气大伤。李靖梣决定暂缓对周、程两家用兵,先大力恢复生产。这也是众臣的意思。文嵩侯怕坐失良机,不过看到孟然这位年仅三十岁的悍将时,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后生可畏,也不再坚持己见,依旧回都察院当值。
对于涂家的清算,早在涂远山发兵时就已经开始了。东宫偶有阵痛,但到底是挺了过来。而且是以旗帜鲜明地反对涂家的面貌挺了过来。涂远山、涂云开父子被废除了一切尊荣爵位,李州煊也从皇室宗谱上被剔了出去。对于这位曾经唤了她几年生母的孩子,李靖梣非常的歉疚与惋惜,她曾经想在退隐的时候,给他尽力谋划一条妥善的后路,没想到却阴错阳差断送了他的性命。他的出生从头到尾都是个悲剧,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李靖梣悄悄命人将他的坟冢迁移到了他的生母旁边,她想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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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一章,真的很抱歉啊!之前写得那版基本都把敌人都消灭干净了,但我始终觉得李靖梣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于是又改成了这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