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与李靖梣聊起这些的时候, 说:“江师兄这个人, 有时候真的呆板得让人无话可说, 但有时候, 又正直得让人心生佩服。我真的不知道拿他们夫妻俩怎么办才好了。”
她裹着一条毯子,枕在李靖梣腿上,整个人懒洋洋的。
“本来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自然没办法解决。”
李靖梣手撑着一本书,倚在榻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耳朵把玩,似乎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 总不能看着他们这样下去放任不管吧?”
“让他们分开一段时间, 彼此自处,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把该想通的事情想通了,才能更好的相处。不是么?”
“你倒是挺想得开!”岑杙抬了抬头,想透过缝隙看她, 却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书页。
李靖梣无动于衷地翻书道:“不是我想得开, 是你师兄性子太执拗,自然不会听你的。与其硬凑合他们在一起,不如给彼此时间冷静。岂不是两全其美!”
“啥叫硬凑合啊?他们在一起整整十年了好不好!”岑杙不认这栽赃。
“十年又怎样?性格不合适, 就算二十年也还是会分开,就比如你和你的老情人。”
岑杙卡壳了, 她发现李靖梣现在拿捏起她的旧事来, 已经越来越顺嘴了, 完全不像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该有的样子。画风从一个极端跑到了另一个极端, 开始变得不屑和埋汰。俨然拿它当了反面教材,随时都能拉出来鞭尸使用。
“咳,哪有,”岑杙试图狡辩:“当时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呢,真正呆在一起的时间加一起也不过才俩月,哪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基础?怎能相提并论!”
孰料惹祸上身,李靖梣突然掀开书,加大了拧耳朵的力道,“两个月?你记得还挺清楚的么?真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你连和她在一起多长时间都能记住,你还挺念旧情的?”
岑杙疼得求饶,“没,没,是因为当时我正好在读书,一个暑假,一个寒假,恰好是两个月,我想不记住都难啊!”咝,耳朵好疼!
她算是明白了,这件事情只能人家提,自己一提就是引火烧身,自讨苦吃。
皇太女这记仇的劲儿,还真是让人胆寒的。
李靖梣“哼”了声,这才放过了她。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诚王最近要开文学馆吗?正好,我东宫也缺一个文学馆馆主,你觉得你江师兄怎么样?”
岑杙有点反应不过来,揉着耳朵道:“你也要开文学馆?要和诚王隔空打擂台吗?”
李靖梣道:“没啊,文学馆早在计划之中的事,之前没做是觉得没必要,现在既然有人要做,没理由把便宜让给别人。大家各凭本事,看谁先招揽到人才。”
岑杙瞧她说得轻松的样子,分明就是故意的,这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啊,还不肯承认。
撇撇嘴,“江师兄去做,不太好吧,他好歹是个吏部侍郎,你舍得让他把肥差让给别人,去做你的那什么文学馆馆主吗?”
李靖梣不屑地“哼”了声:“区区一个吏部左侍郎,你以为我东宫除了他便没旁人了吗?不是我夸海口,这京城之中,放眼望去,除了皇宫内院我尚做不得主,其余之地,随便拉个人出来,有十之二三已入我东宫门下。还有十之一二,都在我千岁爷的口袋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出来。”
岑杙“啧啧”了两声,“真的假的?你别净吹牛了哈!万一被皇帝老儿听到了,让他知道京城之中有一半势力都是你的,还能坐得安稳吗?还不得磨刀霍霍找你麻烦?”
李靖梣白了她一眼,懒得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就当我吹牛好了。”
岑杙认真地想了想,忽然爬坐起来,像小犬一样身体前倾,愣愣地瞅着她。
“干嘛?”
“你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李靖梣瞧她那副反应迟钝的样子,就有点气,她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多家底,稍稍向她透露了一些,满心等着她夸赞。谁知上来就被她一句“吹牛”给抹煞了。简直是不识抬举。
“你说呢?”
岑杙却跟发现金矿似的,满脸兴奋,“我刚才粗粗地算了一下,就拿户部来说,以前我,王中绪,崔末贤都在的时候,我就不提了,王中绪似乎是中立里头比较欣赏你的,崔末贤生前也是中立派,但私下没少说过你的好话。户部的高官,你的支持者起码占一半以上。再说吏部,我师兄是你的人,吏部尚书付明启跟王中绪交情匪浅,就算不支持你,反对你的概率也不算大,吏部似乎也是你占了一半。除了礼部潘遂庸旗帜鲜明地反对你以外,其他几部都有不少东宫的人。再说京城守备步军统领衙门,除了九门提督冯化吉和北城司统领高谏之是皇上的人,南城司副统领暮云种和东城司副统领朱豫安可都是你的人,至于西城司副统领娄满冠和他的叔叔娄韧,他们虽未直接表明支持过谁,但对你并无敌意。只有目前的神武骑兵营崔云良是诚王的人。不过,骑兵营的势力却是最不容小觑的。”
李靖梣听她如数家珍地将她东宫的势力列了出来,有些对,有些就差远了,虽然远远未达要领,但罗成这样,已实属难得。面色稍霁,却又听她道:“难怪你的皇帝老子要这般对你,君和储君,本为父女,却要互相提防。天家薄情,原本如此。唉~”
瞧她捧着脸伤春悲秋起来,李靖梣忍不住笑了,旬又正了正脸色,“所以,你既已知道我的本事,又何必忧心你师兄的前程。”岑杙被看穿了心事,有点不好意思,“我哪有。”
李靖梣却是一本正经道:“我的文学馆建成,将来便是东宫的小内阁,让他做小内阁的首领,也不算辱没了他。但现在,他不能再在吏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了。”她明确地说:“我东宫不能在要位上放任一个于己无利之人,他这个人,太过孤直,倘若在清平盛世,必能大放异彩。但现在,他落在孤这艘风雨飘摇的木舟上,便只好委屈他,暂时隐居池中,待将来时机成熟,必有他的翻身之日。”
岑杙哑口无言,如果说先前的李靖梣给她的印象多是一个会耍横吃醋的闺中小女孩,那么现在的李靖梣给她的感觉则全然不同了,她是一个真正的决策者。是一个在复杂的朝局中层层剥茧、剖析利弊、并作出最终决策的掌舵人。
江逸亭之前提拔东宫和诚王的人,固然公正廉明、毫无偏私,但在东宫人看来,毫无偏私就已经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李靖梣身为东宫之首,当然不能为了一个人,牺牲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让江逸亭退居二线,其实不止是敲打他,也是在保护他。夺嫡之争已经到了水深火热处,他的大公无私如果还要建立在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基础上,那么就浪费了皇太女提拔他上来的苦心。如果不是深知他的品性,连岑杙都要怀疑,他是否已经倒向诚王背弃东宫了?毕竟明眼人都看在眼里,诚王府今次尝到了甜头,已经有意无意地开始向他抛出橄榄枝了。
“怎么不说话了,听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