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挣了两下, 没挣开,索性不再动弹, 任由侍卫押着她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等到了一个四下无人远离营帐的偏僻角落里, 侍卫推她站住,其中一个突然拔出刀来,利刃朝向她慢慢逼近,“岑大人,得罪了。”
岑杙并无惧色, 索性闭上眼,引颈受戮。
不一会儿就听到绳子落地的声音, 身上的桎梏骤然松解。岑杙睁开眼,只听那侍卫笑道:“长公主有令, 岑大人的脑袋先寄放在脖子上, 限你一月内筹集一百万石粮食, 送到阵前来,逾期未上交再斩也不迟。”
岑杙很是不以为然地拂了拂衣,道:“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
娄韧佩服死她了, “你如何笃定长公主不会杀你?”
岑杙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道:“如果她想要继续围城就一定不会杀我, 杀了我就没人给她筹粮。半年,起码三百万石粮食,没有京城做后援, 除了我, 没有人敢去试。”
“好小子。那你又是如何笃定她一定会继续围城的?说实话, 长公主收回攻城的命令我并不意外, 本来这个攻城就是为了撤军回援做准备。但是后来又突然下令不攻城了,按原先的计划继续围城,连我都没有想到。我原本还以为就算大军不回援,至少,会分出一部分兵力回去救驾。现在这个情况,可是提着脑袋在打北疆,万一北疆没打下来,京城又陷落的话,恐怕……”
岑杙:“第一,要想彻底拿下北疆,六十万大军围城是最实惠也最有效的办法,哪怕分出十万兵力,对任意一城都达不到现在这种压迫效果。分兵的后果可能就是顾此失彼。
第二,涂远山率军攻打建康,未必是想拿下建康,引大军回援救驾的目的更大。不然,他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攻打谷阳城,一路闷声不响地奇袭建康岂不更好?如果大军回援,朝廷对北疆兴师动众的第一次围剿就等于以失败告终。朝廷损耗了极大的人力物力都无法拿下北疆,这对朝廷的威望是不小的打击。而北疆不仅借此获得了喘息之机,还获得了足以跟朝廷抗衡的既定事实和威慑力。这对北疆乃至今后的朝局都是起决定作用的。”
“第三,就算涂远山真的决心要攻打建康,他也未必就能一口吃下。建康城内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城防坚固,远非普通城池可比。而且我临走前,国库中尚有存粮四百万担,足够数十万军民硬抗半年以上。如果涂远山一口气吃不下建康,就只能跟朝廷打消耗战,同样是深陷重围,北疆三城如何能跟建康比?长公主深谙其理,此时此刻一定不能撤军,否则就会落入对方圈套。只要坚持到北疆三城弹尽粮绝,涂远山拿不下建康,自然会回军救援,届时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
“有道理,说白了,我们只要稳住阵脚,跟他卯足了劲儿耗,等他那股锐势下来了,缺钱又缺粮,自然不是朝廷对手。怕只怕,咱们在阵前瞧得清楚,阵后的人却并不知晓厉害。背后不知有多少谗言等着责难你我,等到秋后算账时,只怕长公主都要背负一个救驾不力的罪名。”
娄韧毕竟还是忠心护主的,知道李平渚下这个命令,中间扛了多少压力。面对众人的责难,她亲口说出,所有后果都由她一人承担,这要是真出了事,怕是即便皇帝与长公主关系再亲厚,也绝难手下留情。
岑杙早就看出他的来意,“将军不必过于忧虑,去筹粮前,我先各往冯将军和文嵩侯帐下走一趟,说服他二人支持长公主的决定,只要三名主将都赞同围城,难道今上还会只追究长公主一个人的罪吗?”
娄韧却并未展颜,依旧忧心忡忡道:“主意是好主意,冯化吉是皇上的心腹,如果连他都支持围城,今上肯定没理由再责怪旁人,所谓法不责众,当如是。只是……说动文嵩侯继续围城我心里还有几分把握,但是冯化吉,他毕竟是今上的亲信,如果他知道建康城被围,是肯定会撤军回援的,他这一撤不要紧,怕只怕另外两军也会前功尽弃。”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岑杙的神色,“究竟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一起围城呢?”
岑杙听他是一副明知故问的语气,好笑道:“娄将军,这锦囊妙计怕是早在您的口袋里了吧,快拿出来吧!”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娄韧分明是有备而来的,却还一直跟她兜兜转转的,不知道在扭捏什么。
娄韧一听笑了,“岑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这都能瞧出来。”他赶紧从身后的腰带上掏出一个布包出来,里面是一个类似账本的蓝皮簿子,不好意思道:“我这里确实有一些冯将军的‘落花流水故事’,咳,都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平时搜罗的,上不得台面,本不该拿出来污人眼。但我寻思着,故事虽不是好故事,但或许,对岑大人此行有帮助也说不定。”
岑杙狐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像被水泡了,一阵翻白,里面记载的多是冯化吉多年混迹烟花巷的风流账,字迹虽然潦草了些,但笔笔都有据可查,其中还涉及到了几条人命案。岑杙当初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过会和冯化吉有关。如此详尽的陈年黑历史,若非对冯化吉此人有一定了解,是断断整理不出来的。岑杙很怀疑,娄满冠有时间和岁数去搜罗这种东西,但是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亲叔父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默认了。而且事实俱在,这些“好故事”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整理的,不加以利用,真的是白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