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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名士也(1 / 2)

月流港损失很重, 这次出港的大小船只统共一百八十多艘。在风暴来临前安全返回的有一百三十多艘。约五十艘海船至今未归, 下落不明, 这其中还不包括一些未上报的民间私船。这部分船只安全性差,很难抵御那样级别的风暴, 多半是有去无回了。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未归的船只离海岸线较远,还未来得及返航了。

李靖梣坐在密室中,听着国舅夫人充满唏嘘的汇报,前些日子收到东宫递来的消息, 叫他们短时间内不要再有行动,并且把以前拖而未决的账全都处理了。国舅一家很是不解。如今朝廷的巡查御史到来,他们才明白过味儿来,后知后觉殿下的英明决断。

海家在先皇后发迹前只是渔洋县的普通渔家,和动辄能追溯到清宗辈的功勋外戚相比, 他们的根基实在孱弱得可怜。当年老国丈在世的时候, 家里的子侄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本有机会走仕途,但先皇后以外戚不宜掌权为由,否定了他们出仕的打算,改走商路。

三十年的风云变幻, 多少外戚荣光一时, 最后都落了个身名俱灭的下场,只有不涉官场的海氏留存至今, 慢慢在商场上积攒出了一点实力, 能够确保家族衣食无忧。足可证明, 海皇后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所以当国舅和国舅夫人听到李靖梣说,要带几个子侄上京谋些事情的时候,二人的脸色绝非是喜悦。

海国舅本来想发言的,习惯性地看了眼国舅夫人。国舅夫人也看了眼海国舅,给他递了个慎重的眼色,海国舅干咽了口唾沫,谨慎道:“只怕,只怕家里头那些小子,不是当官的料……”

李靖梣平静地直视着这位舅舅,年过五旬早已是鬓发斑白,说话谨小慎微,明显中气不足,大概是常年带病导致的。

“要不,要不,我去问问他们。”见李靖梣没有表示,海国舅立马颓了。

倒是国舅夫人“咳”了一声,笑着对李靖梣道:“殿下有心栽培母家,我们自然感激不尽,只是,咱家那些子侄都闲散惯了,只会做生意,不会当官。遇到当官的都怵的,妾身担心他们资质鲁钝,会给殿下添麻烦。”

李靖梣并不认同,“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日后加以历练培养,必成栋梁之材。舅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国舅夫人笑得慈眉善目的,“既然殿下抬举,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这些小子能够追随殿下,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望殿下日后多加锤炼鞭策,不求通达显贵,只求能给殿下多个助益。”

“国舅夫人果然名事理。”

从密室中出来,海国舅一脸忧心地附耳夫人,“你怎么就同意了呢?咱家那几个小子,当官能成吗?”

国舅夫人瞪了他一眼,“不能成也得成。你还没看出来吗?殿下这是要建立自己的势力,所以必须要用信得过的自家人。”

“可是先皇后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了。先皇后当年朝中有太子,太子身后有皇上,还有太傅和百官,皇太女背后有什么?几乎什么都没有。本来有个驸马的,结果也没了。和北边的关系名存实亡。她要不提我都替她急了。现在好了,去了我一块心事。”

“你有什么心事?”

“我问你,从老国丈到你,咱们才历了几代?”

“两代。”

“那你觉得还能撑过几代?”

海国舅认真地想了想,伸了俩指头,“两代。”

国舅夫人鄙视了他两眼,“你还挺看得起自己。如果东宫没了,咱们也就在这一代了,你还想有两代。”

说着转过回廊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你去把几个爷家的小子都叫来,咱们都好好张罗一下这件事,把那些不成器的先剔掉一波。对了,别忘了叫上三爷家的音书。”

“叫音书丫头做什么?丫头也能当官?”

国舅夫人闻言横了他一眼,“我倒是想留她下来打点咱家的生意,可是事得分轻重缓急,东宫要没了,咱家也没生意可打点了。放心,殿下会给她找到事情做的。”

正厅里,国舅爷和国舅夫人上座,二国舅、三国舅、四国舅,分列下座。一窝小的按照高矮个在厅中排成两排,皆茫然无趣地瞅着一圈表情严肃的长辈,后面几个还在窃窃私语:

“今个是要召开宗族大会了吗?怎地这般隆重?”“不知道哎,我才在被窝里睡觉呢,就被老娘揪出来了。”“应该不是,枝安哥哥没来,在外头算账呢,他是长孙,宗法大会肯定不会缺席。”“宿关哥哥也没来,不知道是不是陪他小媳妇去了”“但是大伯母表情有点吓人哎,不是宗法大会,把大家聚这么齐要干什么?”“不会是谁又犯了错,连累了我们吧?”

国舅爷看看底下那些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子侄,越看越碍眼。

下巴抬抬,拿手敲桌子,“怎地这么没规矩,大人没发话,小子就底下窃窃私语,成何体统?”

但他在家中一向听国舅夫人的,导致他在小辈中也很没有权威,话一发下来,众小辈都齐刷刷看向国舅夫人,看到她首肯,这才正经地摆好了样子。

“看来,咱们家真的要正一正家风了!”国舅夫人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忤逆”夫君,维护她所钟爱的小辈们,反而附庸了他的意见。

堂下小辈们一脸惊讶的同时,国舅爷却是大感重振夫纲的得意脸。

威风凛凛道:“你们有谁知道怎么当官吗?”

“我知道!我知道!”堂下小辈们纷纷踊跃举手,其中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忽然挺起了胸膛,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番。只见他一撩袍子,张着手臂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像这样,走啊走,走啊走,像不像咱们知县大人。”他那副滑稽样子,引得一众小辈哈哈大笑起来。

“不对,不对,知县大人不是这样走的,”另有一少年站出来指正,用双手在腹前勾勒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形状,“他是大肚子,应该这样走,这样走。”

说着仰起后背,摆出并不存在的大肚子,下巴朝天上,也张着手大摇大摆走起来。众少年又笑闹成一团。国舅爷刚刚积累的一点权威马上又失去了,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国舅夫人一拍案,“永夜!厌山!你们两个再胡闹,就给我出去,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

堂下众人不敢再闹,规规矩矩站好。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堂下那个沉默已久的惹眼小姑娘说话了,“大伯母,别怪弟弟们没学好,您不是常教导咱们要说实话,做事实么?两个弟弟说得正是实话啊!县令大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对啊,对啊,音书姐姐说得对!”小辈们纷纷抗争,集体又沸腾了,“还有那郡守大人,头发都掉光了,像个大秃瓢。当官有什么好的啊?”

国舅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拍拍案子,示意众人安静,主要对着带头的小姑娘说:“虽然是实话,但是不能说出来,要放在心里头知道吗?”

“不说出来,那不就是假话了?大伯母要我们说假话吗?咱们生意人一旦失了诚信,谁还敢和咱们做买卖呢!侄女窃以为大伯母所不取。”

眼看着国舅夫人的权威也要丧失,海国舅非但没有感同身受,反而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你们……你们……想造反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就是我今天教你们上的第一课,一旦当了官就不能随随便便讲真话。因为讲真话都是有代价的,说不好就会……”她随手做了个切菜的动作,横了众小辈一眼,“你们懂了吗?”

众人虽然似懂非懂,但大伯母的眼神都懂了,反正讲真话没什么好事就对了。

国舅夫人感觉很心累,和丈夫对视一眼,对小辈们的做官的前景一致看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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