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梣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下面的人, 像要从那人眼睛里看出什么。随后吩咐:
“所有人都退下。”
岑杙离开时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李靖梣, 又望了望顾青, 她一直低着头不肯与她对视,岑杙连想传给她一点暗示的机会都没有。
“岑大人, 是想留下来一起听吗?”李靖梣话里警告的意味明显。
岑杙无奈,只好拱了拱手,退出了大帐。
待所有人走净后,李靖梣才启口, “起来吧,你有什么事要密奏本宫?”
顾青抬起头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叠成四方形的白布,上面沾着斑斑点点的殷红,像是一份血书。她双手捧着那白布, 做出要呈递给李靖梣的姿势。
“拿过来吧。”
李靖梣接过白布疑惑展开, 见这果然是一份血书,上面用殷红的字迹写道:“吾已将与裴演往来密件埋藏,地点唯吾妹所知,望皇太女殿下能信守诺言,莫要与她为难。人屠顾山绝笔。”
顾青又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 交给李靖梣, 李靖梣接过一看,上面又写了:“郁青山勺子岭顶峰有块巨石, 状似蟾蜍, 日中时蟾蜍投影于地, 头部往下纵深至腰,可得一木匣,匣中便是埋藏之物。”
李靖梣阅毕,心中不由一喜,这正是自己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有了她足以将裴家连根拔起。她将纸收了起来,看向顾青的目光也缓和了许多,因问:“顾人屠的剧毒可是你给他的?”
顾青摇了摇头。
“那便是他事先早有准备了。”李靖梣虽然对顾人屠欣赏不起来,但他对死的坦然倒是令她刮目相看。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明智的,就他所犯的罪孽,一旦进入司法审判,受到得将是比凌迟还要惨烈的惩罚。
顾青抬起手来,似乎要比划什么,但不知为何又颓然放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顾青手语道:“殿下能否准许民女再见一见兄长?”
李靖梣有些为难:“你哥哥是中毒而死,尸体并不好看,而且军医为了检验死因,已经将其剖开肠胃,你想看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青眼中骤然聚起一汪水色,一低头就从眼眶中砸落,“请殿下恩准。”
李靖梣心中嗟叹,命运像开了个玩笑般,将这一对亲兄妹,一个引向至善,一个引向至恶。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殊途同归。
“好吧!”引她到屏障后,顾青看着那全身蒙着白布的尸体,颤抖着走过去,跪在尸榻前,掀开白布一角,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喑哑的白布上。
李靖梣不忍见这样的场面,用袖掩着鼻子,先出了屏障。
过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顾青两眼红红,终于从屏障后走出,看到的是李靖梣在烛前焚烧血书的场面,微微愣神。
李靖梣目中有丝坚毅,看着那血书烧成灰烬,回头对顾青凛然道:“有些话虽然说出来会让你不舒服,但我不得不提前讲明,因为这非常非常重要,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从今以后,你最好装作和顾人屠素不相识、毫无瓜葛,无论他接下来被戮尸也好,被千万人唾骂也好,都和你无关。否则,事情一旦败露,本宫非但保不住你,也保不住岑杙。你肯定也不想她被你连累,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是不是?”
顾青知道最后一句才是她最想强调的,其实,即便她不说自己也会如此做,当下便用力地颔了颔首。
岑杙在外面等了很久,见顾青出来,也不管众人的眼光,先拉她回营帐,问:“你都说了什么?没把那玉佩的事招出来吧?”
顾青摇了摇头,岑杙劫后重生般喘了口气。沉寂了半响,顾青用手语比划:“殿下是个好人,你以后莫要辜负了她。”
岑杙脑中冒出个问号,“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有感而发而已。”
“顾青,”岑杙忽然想到了什么,郑重地捧了她的脸,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做傻事,好吗?”
顾青愣了一楞,知道她一定想歪了,但心中仍是很感动。她想,天底下可能不会有第二个岑杙对她这般好了。
所以把她的手拿下来,“你放心,我不会的。你以后也不要再处处为我设想了,我不想连累你。”
岑杙皱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才不在乎呢?”
“可是有人在乎。”顾青眼中放出真诚的目光,“你知道吗?在狼山上,当你被……”她好像还不能适应那个称呼,顿了一下,“被顾人屠押上门楼时,我们都在半山腰处看着,当时,她吓坏了。”
岑杙一愣,知道那个“她”是谁,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眼睛有些泛红。
“之后派人上山求和,自愿退军三十里,这些原本她绝不松口的条件,她统统都答应给了对方,长公主气急跟她拍了桌子,她也不顾。最后仍是不放心,肿着眼睛过来求我上山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