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是那三个人!”
待李靖梣和小庄走远后, 老陈忽然悄声对岑杙道。不远处有三匹马儿驮着三张生面孔, 朝河边这边走过来。根据老陈的观察,他们自龙门县开始, 就一直跟了他们一路。
岑杙脸色很不好看,“你在这里看好马车,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大人!”老陈一脸慌张。
“放心,如果他们是强盗和劫匪的话, 一路上有太多机会可以下手了。再说了,你难道不想弄清他们到底是谁吗?”
岑杙心里有气,正想找几个人撒气。仰头灌了一口水,便骑上姜小庄的马,朝那三个人停歇的地点奔去。
那三个汉子正在河边取水, 其中一个脖子和脑袋一般粗的矮壮个把水囊递给中间那身长八尺有余, 方脸含威的汉子手中,抱怨道:“二哥,咱们已经跟了这辆马车半天了,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那皇太女可是朝东走了一天了,咱们再不撵就撵不上了。”
那八尺男子抓着水囊, 虬枝一般苍劲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虎口位置磨了厚厚的茧。手腕上那串褪了色的棕红色的佛珠格外显眼。
闻声淡然道:“不急,他们跑不了!”
另一位颧骨突出、面颊凹陷的瘦高个也说:“四弟莫急, 二哥说得对, 就让那姓裴的先动手, 咱们犯不着替他打头阵。”
矮壮个道:“可是,我想早点替大哥报仇!”
“等咱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地盘,你还怕为大哥报不了仇吗?”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已经整整等了三年了。”
“已经三年了,还怕等这一会儿吗?”
两人正争执着,中间那方脸汉子忽然举了下手,矮壮个和凹脸男便不说话了,一齐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俊俏公子打马从林子里走来,不是岑杙是谁?那矮壮个和凹脸男不约而同得背过身去,压低了遮阳的帽檐,装作叉鱼的样子,避免过于突出的形貌特征暴露身份。
方脸汉子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丝其意不明的笑容,看着来人慢慢接近。
“三位壮士是要打哪儿去?”
岑杙勒住马儿,居高临下得看那男子,觉得他的面貌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脑海中快速搜索有关于他的印象。
“小师父,不认得我了吗?”
岑杙脑子里叮得一下,对这个称呼既陌生又熟悉。第一反应,难道他是旧人吗?
“你是——?”
他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我是顾山,想来你已经不认得我了罢!十三年前承蒙小师父及尊师、令师兄救我性命,在下一直感激不尽,不知尊师如今体还安健?”
岑杙心底一沉,知道他是谁了。
十三年前,她还在羊角寺里修行,有一天早上,寺门突然被人用力砸响,她打开门后就看到一个衣服上沾满鲜血的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给她磕了好几个响头,嘴巴一张一合,眼里满是模糊的哀求的神色。
她把她扶起来,她就急切得拽着她的袖子,空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用唇语不停得说:“救……救……”
“你是说救命?”
她拼命的点头,情急之中,拉着她就往山下跑。祖诤被她带到了半山腰处的一处隐秘山洞,在山洞里,发现了那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青年男子。
那个人就是顾山。
而那位给她下跪的小姑娘,就是顾青。
他们是一对从北方逃难来的兄妹。因为连年的饥荒,他们的父母亲人都饿死了。为求生路,二十岁的哥哥带着十岁的妹妹,一路乞讨着来到康阳县。白天哥哥就去各个地方做短工,晚上就和妹妹住在破庙里。有一天妹妹冻病了,他抱着妹妹去找大夫看病,但是他们没有钱,被当成叫花子拒之门外。于是他便萌生了恶意,拿刀逼着大夫给妹妹看病。也是他们倒霉,康阳县那么多好心肠的大夫,偏偏被他们遇到了心肠最歹毒的一个,那大夫欺负他们不懂医理,就给顾青配了一剂哑药,当着千恩万谢的顾山的面儿,给他妹妹喂了下去。
顾山前脚抱着妹妹回到破庙,官兵后脚也跟到了。顾山这才知道那大夫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报了官,并且一路派人跟踪他们到了破庙。
顾山不想被抓,就和官兵奋力扭打,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是他仍旧凭着一股骇人的蛮力抱着妹妹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一路逃到了羊角山上,躲进了山洞里。
当顾青敲开寺院大门时,他们兄妹二人已经在山洞里躲藏了一天一夜。顾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顾青被冻醒了,顶着昏昏沉沉的身体爬了好几个时辰的山路,终于摸到了羊角寺的寺门。
后来祖诤上山叫来了师哥,两人一起把顾山抬进了寺里,师父帮他治好了伤,但是顾青的声音再也回不来了。顾山醒来后,抱着变成哑巴的妹妹大哭一场,哭得肝肠寸断,她和师哥在窗外也跟着啪嗒啪嗒得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