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们仅剩十来步的时候,岑大人正准备拱手致意,蓦地看清三个不速之客的真容,突然也像被定住了似的,再也往前迈不动一步。
他就站在那里,表情错愕,脚陷在泥中,两只手在身前平摊着,似乎想接点阳光好把上面的水渍晒干。袖子和裤腿俱往上挽着,露出被泥水染成棕色的小臂和小腿,粗麻织就的衣服不知是脏的,还是本来就是那种土色,胶着地黏在身上,与他本身干净的气质极不相符。脸上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看起来是常年在日光下劳作所致。
对面那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多年后,她会以这副邋遢的形象出现。与她的满身狼狈比起来,她们的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仿佛拉开了鸿沟天堑,那种强烈的对比让对峙双方人员都有些眩晕。
最终,是那个突然绽放的毫无心机的、熟悉的、无辜的笑容,重新将对面三个人拉回到现实中。
内心深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不好的回忆,犹如轮回的噩梦一般,硬生生给了他们当头一击。
如果云栽知道岑杙就是那个不能提名字的人,她一定不会撺掇殿下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替二公主考察什么劳什子的驸马。
如果云种知道岑杙就是那个曾令殿下伤心欲绝的人,他一定会在殿下还没有见到她的时候,用手中的残阳剑一剑杀了她,就像他当初差点做的那样!
所以,当那个人重新以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出现在客栈的时候,暮家两兄妹如临大敌似的不约而同得守在门口,脸上满是生人勿进的冷漠和厌恶。
岑杙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没想到如此不受欢迎,几乎是收到了仇人般的注目礼。原来在他们心里,自己已经同仇人无异了。那些过去了的,真的已经成为了过去,没有人还会在意,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她低了低头,识相地没有靠近那扇门,转身离开。下楼的时候感觉小腿有些发抖,就扶着栏杆歇了一会儿,脸上的汗浸在眼睛里淹得生疼。但她没容许自己有缓解疼痛的机会,眯着眼睛继续往下走,和一个急着上楼的人撞了肩膀,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懵了一会儿,倔强得不叫任何人搀扶,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得奔出了客栈。
岑杙,怎么会是那个可恶的不能提名字的人呢?
云栽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当时看公主的脸色白得像纸,快要支持不住滑倒的样子,她第一时间就要上去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了。
这个欺骗、玩弄了殿下感情的人,竟然有脸到天子门前考取功名,当年的主考官莫非是瞎了眼么,竟没有看出她是一个女人!
更可气的是,这个人渣招惹了殿下还不算,还把魔爪伸向了她们心地单纯的二公主!
云栽越想越怄,为两位公主不值,吃饭的时候眼圈都气红了,云种有点心疼妹妹,给她碗里搛了满满的菜,劝她:“你别难过了,不干你的事。殿下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怎么就不干我的事了?要不是我提议来看什么劳什子鬼的驸马,公主也不会碰到那个人渣!”
“行行,都干你的事行了吧,多吃点,吃饱了就不生气了。”云种好脾气的应着,又给她碗里添了些菜。
“什么叫都干我的事!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你怎么不拦着我点?”
云种对她的无理取闹举双手投降。兄妹两个如矛和盾似的挡拆一阵,突然听见公主的房门开了。赶紧站了起来,双双担忧地看着李靖梣。
李靖梣像是没看到似的,神色如常地到桌前坐了,拿起专门留给她的一副碗筷,目不斜视得吃起饭来。平静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越是这样,了解她性格的云栽越是担心。
“今日可曾收到京中的来信?”她倒是表现的一如往常。
“不曾,待会臣再去驿站看看,应该会有了。”云种忙应和着。
“嗯。届时顺便去通知一下龙门县衙,明日我要去视察一下附近的水田,叫他们派一个知事的过来。随便一个就好。”
“是。”
因为她表现得太过平静了,云栽始终放心不下,吃完了饭,就跟她进了房间,服侍她洗漱完毕,见她同往日一样仍是在书案前闲闲地翻了几页的书,又拆阅了云种捎回来的两封书信,随后便上床休息。云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始终在屋里徘徊不去。李靖梣猜到了她的担忧,宽慰道:“放心吧,我不不至于脆弱到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寻死觅活,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你且去睡吧!卯时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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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日修改:把关于岑杙身份的一个重要提示,换成“不能提名字的人”,不给提示了,后面自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