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当年是她换了他一命。
如果说师父是再生父母,那徐南笙是他一辈子的债。
他刚开始只想捉妖解决祸患一走了之,没想到缘头竟因他而起,他挠了挠头,愁的直叹气,实在无法,找到自己藏在角落里的画筒,翻出来一大堆画卷,想召出妖怪来出谋划策。
若是要救徐南笙,必须除去心魔。他现在知道了,心魔就是自己,但南笙早就随着日积月累的仇恨忘记了当初献祭的初心,她现在已经和妖怪连为一体,只怕连徐常生是谁都不记得了。
若南笙真是想要他的命,他倒是愿意给的,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齐全现在还不能死。
“啊——”他光着脚丫子闷头坐在地上翻找适合的妖怪。
“这个这个,哎哎,不行。这死孩子鬼点子多色坯一个,找他准没好事,指不定要祸害我们南笙呢。”
呼啦哗啦的翻卷声遮住其他窸窣动静,齐全只闷头找,终于“呀”得一声翻出一张画卷,画卷上曼妙女子婀娜多姿,正懒懒躺在贵妃躺椅上半阖眼休憩。
“虞娘可以啊!就她了!”
齐全低声念诀,指尖凝出一点红在画卷上三纵四横得凌乱画符,只见画卷的姑娘蹙眉缓缓睁眼,白了一眼画卷外的齐全,打着哈欠晃悠悠得从画卷走出。
“你那时毛都没长齐就要捉我,要不是你师父我哪能屈尊于你这小崽子手里啊?有屁快放,知道不知道打扰老娘睡觉了?”
虞娘每次开场白都是第一句,她不耐烦得翻着白眼,掐腰听着齐全把由来讲完。
“哟?原来是桃花债哦,没想到你小子浪荡多年也有今朝?”
齐全嘻皮笑脸得应着,挑眉问道:“虞娘,这事,你能帮吗?”
虞娘沉着脸,她是修炼千年的狐妖,若非齐全的师父是四重门的乔含,她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至今。不过,她之前也从来没有帮过齐全,看来,齐全是遇到了大麻烦,不然不会找她出手。既然签订了主仆契约,她自然要履行承诺。
“能帮是能帮。不知你想要什么结果?是让她跟我一样收于你的麾下呢,还是你想让她重新投胎做人?我知道有人会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大妖怪达到目的,但终究她和我们不一样。”
齐全敛去不正经,正色道:“若是可以,我希望她能回到六道轮回。”
虞娘笑道:“那成,我有法子。只是这法子对你来说有生命危险,你小子也愿意?”
“虞娘愿出手相助,子珺感激不尽。”他作揖行礼,恭敬有度。
虞娘一怔,微不可闻得幽叹一声。
纵然齐全放荡不羁,自称一介轻狂画师,但终究亦为红尘颠倒,乱了心神。
虞娘向来不屑这种虚礼,但的确她受不住齐全这一礼,扶他便问:“那姑娘身在何处?”
“在——嗯?人呢?”
原本应该躺着徐南笙和华冶的位置,早就没有二人的踪影。
“糟了!”齐全暗恼,他口无遮拦惯了,就把南笙的心魔道出,怕就怕在那红衣女子知道南笙的软肋会伤害她。
第17章 心魔
齐全想错了,华冶一声不响带徐南笙离开不是为了伤害她。
华冶问道:“徐南笙,你还记得你的常生哥哥吗?”
听她提及到徐常生,徐南笙狰狞阴鹜的面孔闪过一丝温柔,只那一瞬,仿佛被电击到,她抱头疼得在地上打滚,失声惨叫。
华冶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徐南笙大叫着不要靠近。
只听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华冶发现徐南笙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正如当年她亲娘用竹条抽她一样的痕迹。但这血痕远比竹条抽出的可怖的多,像是个火山裂隙一般将她身体分割成十几块,整张脸的血液像是岩浆,灼伤她肌肤的每一寸,似乎她即将要在这世上被自己的血液烧灼殆尽。
不过片刻,徐南笙停止惨叫不再挣扎,方才出现在她身上的一切就好像是假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面色惨白缓缓起身,神志有了一丝的清明。
“这就是复仇的代价。”徐南笙扯起嘴角自嘲得笑笑。
“我不记得你说的徐常生是谁,至少在这十年的黑暗里,我早就忘记了他。”
徐南笙神色正常,不再似先前那般癫狂,她继续说,“我变成这样就是为了复仇。你说的没错,是我幻化成徐小倩的模样诱骗李秀芳去找你的。”
“小倩和我一样也是女灵媒,不受族人待见,但我很羡慕她,她的亲娘即便疯傻却待她依旧很好。她死之前常常来我这里诉说心事,她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晓。其实我是能帮她的,但我不愿意。”
徐南笙悲从中来,“因为嫉妒她!我真是坏透了,她还那么小就被一群男人欺负,但我却袖手旁观。”徐南笙顿了一下,声音哽住,“但她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她和我不一样,即便因为受了欺负上吊自杀,也不让她阿娘担心,更不愿报仇害人。可我偷偷操纵她,让她附在那个新娘子的身上,让她变得纯净的灵魂和我一样沾染鲜血,变得肮脏!!不过那些人是真的该死!他们冷漠无情,他们自私自利,虽然我吃掉了所有被迫阴亲女子的灵魂,但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
华冶淡声道,“因为她们已经没有能再投胎的可能了。所谓的阴亲都是骗局,恶鬼利用灵媒找替身,不然到时候是恶鬼魂飞魄散。只要找个和自己八字相同的人,再用些手段很容易蒙骗鬼差。”
在华冶还待在鬼界的时候,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但早些时候鬼王其实有严惩制度,但因为鬼王即将身逝,她近年来越发管不住了。
徐南笙道:“对,正是这样。我想,这些人死了也是会变成这样的恶鬼。只要徐氏一族灭亡,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惨案发生。”
“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明明是想害人,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华冶道:“没有。我看到了你的心魔,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徐南笙微愣,随即冷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引你到这里的吗?我让你看一个东西,你就知道了。”
“什么东西?”
“有一个人托我让你看的,你的心魔。”
徐南笙幽怨反复唱着一句,“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声音逐渐飘飞,似苍茫暮霭之中一声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