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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疾一(1 / 2)

依博尔微笑道:阿哥十分喜欢唐寅,说他本欲与功名命世,‘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却遭失意,他有浓厚的书卷气,又汪洋恣肆,狂放潇洒,成了‘桃源山林’题材的杰出人物,观画如观人。他给我们三个屋里都送了一幅唐寅的画。

璎珞点点头,又见两幅小方图。一幅白绢本,两条开嘴黄鱼,一片桐叶,一堆青色的河虾,边上还有一个竹篓,生腥气息扑面而来;一幅绢本以泥金为底,用双钩画法画着缠绕在荆藤上的明绿色茎叶和两朵淡黄色的六瓣小花,一只懒懒的肥硕红嘴黑灰雀站在斜出的荆藤上,设色艳丽又脱俗。看落款均为“筠儿”,不觉意外之极,看着床上的依博尔。

依博尔笑道:有宝宝后我在家左右无事,阿哥怕我累着本不让画,但在家里和宫里时都跟着师傅学画,家里曾请过钱载钱老师,宫里就是令贵妃的金师傅。正好练笔,慢慢画又不赶。璎珞叹道:钱载?傅恒常说起他。你的字画都这样的好,果然家学是不一样。

依博尔道:姨妈谬赞。字也是阿玛叫从小练,永琪也喜欢写字,我们常常一起练。我不怎么喜欢抚琴,没那个耐心,在家时阿玛没少说我,说我不像淑女。嘉佳姐姐琴弹得可好了,您也知道。阿哥要听琴只能去东院儿。璎珞笑起来。

去东屋后,永琪让海氏坐在炕上,跪下给她请安。海氏直到这时才将刚才留在那里的包袱打开,拿出两双黄缎钉金线虎头小袷鞋和红色瓜果纹绉绸大襟小棉袄。说自己做了鞋给双生子,棉袄是给哲哲的,自己管家事忙且不便多做,免永琪为难。之前格格抱哲哲去玉京园未便拿出来,就让永琪说是自己做给孙女的,又说谢过胡格格做的饽饽。然后欢喜地道:你如今封了亲王,又住在这样好的王府里,额娘高兴,这些东西就凑合用吧。

永琪心里一恸,触动情肠,眼泪簌簌而落,道:额娘,您怎么又说这些话,没有额娘,哪来的永琪和永琪的孩子?您亲手做的东西,比什么都珍贵。您都是为了儿子受的各种委屈。

永琪今日穿着一件猪油白色常服,腰里用鎏金带扣,中间一个完整的方形,边上两个半方,里面镶嵌着红色琥珀,上面有橙色的天然纹路,通身雅净又华贵。这衣服也是海氏做的,除了永琪出门时穿的正服常服是内务府制备的,他在家里都穿着海氏做的衣服,他的妻妾都知道。

海氏也落下泪来,捧起他的脸,给他擦去眼泪,道:额娘如今真是高兴,你家业俱兴,前途无量,你皇阿玛对你如此看重,你要好好为他分忧解劳,不要操心我,我很好。你们对我够孝顺了,额娘知足了。你有今天,额娘不论怎样都值得,而且我喜欢现在的日子,远离禁宫。孩子,你姨,姨丈,宫里的容妃庆妃,还有太后,这么多人在为你,你要为了所有人争气。

永琪点点头。将太后所赐的宋代湖田窑观音像和一串明代橙黄色象牙佛珠给母亲,说是筠儿生子后,太后在畅春园见他时说赐给海氏的。海氏看那观音面像富态自在,平视前方,身上满挂璎珞衣,端坐云台之上,右手举起呈拈花指,白中泛幽兰之光,心里宽慰,道:太后,她老人家还没有忘了我这个方外之人,这都是因你们争气,你们要好好孝顺她。

少时母子二人出来,永琪便送她二人悄悄出府,从边门出去,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呼林和众护卫自在外接应。

不几日,便有一府中的侍卫等在潘嬷嬷房中,她傍晚回来时吓了一跳。这侍卫通报了自己的姓名,说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并传递纳兰夫人的指令,若她有事要联系纳兰夫人,和他联络便是。那侍卫走后,潘嬷嬷喃喃地道:贵妃主子,芝兰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心里十分明白,这侍卫同时是纳兰夫人对她的监视,不过她并不忧心。

阿里衮这回倒是没往荣亲王府送礼,因他应邀去参加了索家的酒宴,将贺礼送给了观保。

蕴端为五阿哥做的事是调查织造马皮冒熟牛皮之事。

因江南三织造除了提供御用织品,还是生产重要军需用品的基地。先帝和皇帝都曾多次在西北西南用兵,一再饬命三处织造出面收购或制作各种军需品,数量相当巨大。先帝时曾上谕:“着传与三外织造,将丝棉量其所得多买些,送来交内库备用。钦此”。同日又谕示“造棉袄四千件,棉袜四千双,火箭二千枝,竹溜四十个。” 乾隆二十一年,经军机大臣会议,八千兵丁合计三分之一,并骁骑校等绿营,添造棉甲共二万二千件,所有囗出征人员均由此项棉甲内领用,随时由三处织造陆续补造。

自永琪前年跟着傅恒整顿绿营编制后,皇帝便将织造生产军需这块儿给永琪监理。今年年中,永琪接小全子密报,说有异常,正好蕴端被放出刑部大牢,便要他负责作详细调查,查实后的结果是,皇帝曾钦派三处织造共成做锭钉绵甲一万七千五百二十八副,随甲皮包一万七千五百二十八个,但三处织造均未按规定使用熟牛皮制作甲包,擅自改用马皮,每个侵冒钱粮二三钱不等。

皇帝东巡回来后,永琪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了,说是自己让桑蕴端去做的调查,并呈上了蕴端写的报告。皇帝惊诧之余,对两个少年十分赞赏,每人赐了一架英国造铜镀金天文望远镜,又奖励小全子,然后将三处织造有关经手人犯分别判以枷号、鞭打,革退,并责令现任江宁织造彰宝,杭州织造西宁,苏州织造萨载“赔退入官”,而且要他们数人将这一万七千余个马皮甲包照价领回。蕴端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永琪专门给自己的机会,让桑家戴罪立功,对永琪更是心悦诚服。蕴端立此大功,也是皇帝爽快指婚的原因之一。

此时蕴端和贻纯正值新婚。汪桑两家均想低调完婚,宅子离得又近,因此所需筹备时间并不长,果然按桑王妃当日所说,和过年一起办了,喜上加喜!贻纯早起推开窗,冷冽清风扑面,她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又长吁了口气,然后看着外面的皑皑雪景,上翘的眼尾笑意盈盈。

自从议亲,即第二次从莫愁茶馆出来后,她便再没回过学堂,因定了婆家,又要筹备婚事,而且蕴端不愿她再绑胸,说疼。蕴端自己倒是继续去了一阵。邵璠告诉曾师傅和众人,汪贻纯家突有变故,要举家搬出京城,是以找自己退了学。曾师傅还很关心和惋惜。

按照礼制,未婚夫妇不能见面,只除了经由汪老夫人允许,蕴端带她去见了一次五阿哥和去了一次忠勇公府当面感谢纳兰夫人。那时婚事已定,而纳兰夫人十分善解人意,叫他们俩自己去园子里逛逛。手牵手沿湖走时,她问蕴端:夫人不怕担干系么?蕴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夫人了解我,我可是正人君子,就是汪大小姐愿意,我也不会......

她脸红了,气得扭头就走。蕴端立刻追上哄她道:芬芬,我胡说八道,是我催额娘赶紧下聘,说我想赶紧成亲,你饶了我,好不好?贻纯还是赌气不理,蕴端赶到她前面拦住她,急道:芬芬,你生气就打我骂我,什么都行,别不理我!说着拿她的手拍在自己身上,她噗哧一笑,一戳他脑门,又翻了他一眼,笑骂:呆子!见她浅笑薄怒,蕴端心里十分动情,将她搂过亲吻,她忙推开他,嗔道:大白天的在外面……就是在玉京园里,蕴端告诉贻纯,筠儿乃永琪的侍妾,和自己的额娘已知他俩早在学堂里认识。

正想着,蕴端也起来了,便从后面圈住她,问她在想什么。贻纯回眸一笑,又继续看着窗外,笑吟吟地道:我在想,你这样好的,怎么会等着偏了我。蕴端道:没人要我,只有你要我,芬芬。贻纯又笑:小王爷太谦虚了。蕴端亲了亲她的鬓边,道:我说真的,而且我早已不是小王爷。说着,回案边坐下,用笔蘸墨,写道:

紅光溜,濃煙透,芙蕖浪裡,金鴉待啄。

飛花點點飄,幽夢徐徐去;

箋函和雨凍難開,心意知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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