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看到那食盒就来了主意,这送饭的事儿她从来没有管过,大概冯雨不便打搅淑妃和萧夫人用膳,才过来寻问的吧!打开食盒略略看了看,便使唤起了人,“你先放下这个,再去准备个手炉一起送过去。”
冯雨怎知是计,颠颠准备去了,萧可交待吴妪一声儿,提了食盒,披了斗篷就往外闯,她是知道冯雨的,打小儿就跟着淑妃,瞒他一会儿还成,要是被他发觉,走也走不成了。
夜空下,寒风凛冽,细雪蒙蒙,去往永宁殿的路只走过一次,却是记忆犹新,宫人、侍卫皆知她是吴王妃,一路倒无人阻拦。飞雪扬扬中,永宁殿甚为空旷,连一名千牛卫都没有,幽暗的宫灯下,一人蹲在大殿的正门前,走近一看,是千牛卫将军慕容天峰,他和三郎两个人隔着门说话,有说有笑的高谈阔论着。
慕容天峰听到脚步声时,萧可差不多就在他眼前了,急忙站了起来,“是表妹呀!只顾着说话了,没有看到你。”
“宣儿,你怎么来了?背上的伤要不要紧?”李恪也听到是萧可来到,欢喜之间又颇为担心。
“不要紧,皮外伤而已,好多了。”萧可提着食盒上前,一路走来,怎能不牵动伤口,背部还在隐隐作痛。
慕容天峰索性打开铁锁放萧可进去,大殿空荡荡的,只有脱了色的壁画和一盏昏暗的油灯。李恪席地而坐,身上裹着不知何人送来的狐裘,怀里抱着一个手炉,正冲着爱妻浅浅而笑。萧可放下食盒,缓缓坐在他对面,地下铺了厚厚的毡席,倒也不觉得冰冷。
“你的伤要不要紧?”李恪仔细端详着爱妻,望月髻、青烟裙,美目顾盼、珠圆玉润,不觉得有异样。
“都说了没事儿。”萧可一如地从容,把食盒里的糕饼粥汤一一端出,摆了满满一地,“走了一大段路还没冷,趁热吃吧!”
李恪一边吃着食物,一边瞧着爱妻,想亲亲她吧!慕容天峰又在门外在戳着,最终还是飞速吻了一下。顿时,萧可双颊飞红,连连向宫门外探视,好在门外之人并不曾留意,便催促他赶快吃饭,再不敢在这里多待下去了,这要被慕容天峰看到,以后还怎么见面。
杯残羹冷,萧可地收拾了食盒出来,依依不舍地向李恪道别,自有慕容家表哥送她回到淑景殿。戌时一刻,另有一队千牛卫赶来换班,未近大殿就看焉耆公主立在永宁殿外,这朵哈公主的刁蛮谁不知晓,连吴王妃也敢打,别说是他们,那是打了也白挨,人家可是陛下的坐上宾,于是再不敢近前,只是远远观望着。
雪花扬扬洒洒,漫天乱舞,矗立多时,焉耆公主却不知怎么开口。“是朵哈公主吗?”李恪在殿内就觉察到了,她身上独有的香气,胭脂花粉。
踌躇片刻,朵哈把一串五彩晶莹的珠子塞进了门缝里,“这是焉耆特有的五彩石,非常难得,整个焉耆国只有这一串,仿也仿不来,算是我的定情信物,以后你拿着它来找我。”
“既然是信物,我不能收。”一听是定情信物,李恪哪里敢接,听她的语气似有告别之意,“焉耆距大唐有七千里之遥,我也不可能去找你。”
“也许呢!你说不可能,万一可能呢!” 朵哈没有收回珠串,却沉浸在浮想联翩的幻想中,“焉耆很美啊!尤其是都城博格达沁,那里有美艳异常胭脂花,还有一望无际、水草丰美的草原,我们可以骑马、射箭,一起飞驰向瀚海边。”
她声情并茂的说述着,让人心向往之,李恪沉吟片刻,还是把珠串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是啊!人生本无定数,说不定哪天我走投无路了,真的去焉耆找你呢!看看胭脂花,看看草原,亲手摘一颗瀚海梨子。”
“我焉耆国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殊不知,朵哈已然下了决心,她要等,哪怕只有万一,也要等到那一天。抹去了眼泪,缓缓从靴子里抽出一柄短剑,一尺来长,尤如匕首,绿沙鱼皮鞘,用以宝石装饰,挽手绒绳是鹅黄的灯笼穗,‘哧’的往外一抽,寒光烁烁,冷气森森,类若一口银剑一般。
“这是你落在驿馆里的剑,就是在你喝醉酒那天,一直想还给你,总是忘记,今日想了起来,希望不晚。”说罢,便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我还以为丢了呢!幸好被你捡到了。”宝剑失而复得,李恪自是庆幸,“它是一口宝剑呢!叫做‘鱼肠’。”
“噢!是铸剑大师欧冶子所制的那把剑吗?”看来朵哈对中土风物也甚为了解,“它是把宝剑呢!千金也换不来,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听说欧冶子大师在铸这把剑时,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而成,当年被专诸藏在鱼肚子里的剑,怪不得这么小巧。”
“你说得很对,所以这把剑得名鱼肠。”李恪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这把剑是我从耶耶那里偷来的,你千万不能说出去,这是我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记住了吗?”
朵哈点了点头,转而浅笑,“就算想说出去也不能够了,我要走了,特地来告别,这次也算没有白来大唐,谁让我们不曾相识在先。”
听到告别的话,李恪似有不舍,“保重。”除了这两个字,他再寻不出别的话,又怕多说一字,让事态更为复杂,离别在即,总会有些舍不得,甚至隐隐觉得,有一天会跟她再次相见。
焉耆公主再不曾留下道别的话,不经意间飘然而去,像划过夜空的一抹惊鸿,来匆匆,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