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随大牛母子来到住处,唯有两间简陋的泥墙草屋,结竹篱做以院墙,垒石为灶,柳麻吹火,十分的清贫寒酸。她把踏燕拴在了茅屋后,幸得有一大片青草,足以让马儿果腹。进入茅屋,一盏油灯甚是昏暗,地铺草席,破毡为床,婴儿就在毡子里熟睡,五、六个月大的样子。
片刻,大牛的娘端来了饭食,三碗饭、三碗汤,并无菜蔬,一一摆放于草席之上,三人围坐而食。自来到大唐,萧可就没见过这种饭,干巴巴,也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吃一口在嘴里,粗涩的难以下咽,喝了一大口汤才顺了下去。
“娘子没有吃过这样的饭吧?豆屑杂糠掺在一起蒸熟,不是很好吃,充饥罢了。”大牛的娘仔细端详着萧可,白白净净,肤如凝脂,不像吃过苦的人,“家里只有这些东西,怠慢娘子了。”
“不会呀!”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好意,尽管真的很难吃。蓦地想起备下的干粮,匆匆跑到屋子后头,解下马背上的包袱,把在安州买的蒸饼及肉干拿给了大牛母子,“我真是健忘,明明带了干粮的,不如我们一起吃。”
“阿娘,有肉。”大牛毕竟是小孩子,平时又不见荤腥,抓起一块肉干塞进嘴里大嚼。
孩子如此的没规矩,大牛的娘伸手便打,幸好被萧可拦住了,小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看着也有趣儿。只把包袱里的饼拿出一些,让大牛的娘再去蒸热,那风干的肉确实不好嚼,吃下去也不好消化。一时间,热腾腾的饼端了上来,大牛的娘又煮了一锅野菜汤,总算把晚饭对付过去。
夜深人静,村子里只有几声低沉的犬吠,大牛吃饱喝足,裹在毡子里睡了。草庐里昏昏暗暗,唯有一盏油灯照明,大牛的娘正在哺乳婴儿,萧可躺在破毡子里,身下铺的是草席,翻来覆去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念起了凝香阁里的绣榻锦被,和这又破又潮的毡子是天壤之别。还有油灯散出来的烟气,薰得人无法呼吸,自不能同紫檀香烛相比。
大牛的娘哄了婴儿入睡,又抱来一张毡子放在草席上,权当就寝的被褥,临近子时,那位留客仍然没有睡意,便和她聊了起来,“看娘子的形容,不像出自贫寒之家,为何孤身一人赶路,不怕遇到危险吗?”
萧可直挺挺躺着,眼睛盯着草庐的屋顶,上无一片瓦,全以芦苇、稻草遮盖,联想起杜工部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果然是四面透风,夜不能眠。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轻轻叹一下,是不得已吗?又不曾被人逼着。蓦然想到什么,忙坐了起来,“正在一事向大嫂打听,通往沔州的官道已断,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有是有,不过不大好走,全被大水冲坏了。娘子不知道吗?沔州遭了水患,至今大雨不断,邻村来了好多的逃难的,娘子还是不要去了。”大牛的娘甚为不解,她孤零零一个女子,为何要去洪泛区冒险,“恕我多问一句,娘子非要去沔州吗?所为何事?”
“是啊!非去不可。”萧可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着魔了,非去寻个究竟,“沔水在汉阳、义川两地溃堤,而我要找的人就在那里,至今下落不明。”
萧可一番话,却触动对方的痛处,大牛的娘顿时泪流满面,“娘子有所不知,大牛、二牛的耶耶也在沔水的堤防上,自半月前被征调徭役,竟一去不返。听邻村逃难的人说,汉阳、义川两地……围堤尽溃,无一存者。”
听此一言,未免让人心惊,可驿站的人说温司马刚刚过去,那就是有路可走,若非亲眼所见,怎可相信流言,“别听他们以讹传讹,还有哪条路可以通往汉阳、义川?告诉我。”
“桑园村的山南有一条小道,离此三十余里,从沔州逃难出来的百姓就在那座村子里栖息。”大牛的娘抹去了眼泪,上前握住了萧可的手腕,悲泣道:“既然娘子要去,我有一事相求,娘子就在看在这两个可怜孩子,若不是二牛尚在襁褓,我早就带着大牛去寻了,如今只求娘子相助了。”
说完,大牛的娘竟然长跪相求,萧可连忙把她扶起,此情此景,让她如何拒绝。一桩事未了,又平添一桩,沔州之行只能全力以赴了。
“孩子的耶耶名叫尤安平,也在沔水的堤堰上,娘子若能找到他,就说我们母子日日夜夜盼他回来,要他千万保重。”大牛的娘已经把萧可当作了天降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