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针刺完最后一笔的时候,齐孤鸿还没到葛家寨,而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也都不在齐孤鸿的知晓范围内。
而当齐以重新出现在中岛江沿面前时,齐孤鸿正坐在前往上海的火车上,摇晃的车厢中,齐孤鸿望着面前的一包点心,点心里的油脂已经浸透了纸包,齐孤鸿就这样静静看着,这是唐鬼临走前塞给他的,齐孤鸿眼里看着点心,可浮现在心里的,却是临行前唐鬼对他说的话。
“去了上海之后,万事小心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耳朵还不大好使的原因,唐鬼说话的时候嗓门儿很大,与齐孤鸿说话不像是面对面交谈,好像是巷头巷尾隔着几十米,生怕他听不清楚似的,以至于直到此时,他的声音仍在齐孤鸿的脑海中作响,完全压盖住了火车的隆隆声,一声一声仍在齐孤鸿耳边萦绕不觉,仿若绕梁之音。
唐鬼要回唐家,虽说他对那里没有任何印象,但无奈自己终究是冠着唐姓,只能在心里劝说自己,真正可恨的是那些祖宗们,而非与他流淌着同样血脉的唐家人,唯有如此才能强压下对这趟行程的厌恶。
自从舍昂山寨再度被埋在山下后,唐鬼没有再动用过他通虫语的能力,大概是心底暗暗有些抵触,毕竟,这一趟若不是为了寻这个能力回来,就不会搞得唐芒、唐冕为此身死,就连唐芒本来准备留给唐鬼的伴生蛊也就此随主而去,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这么个看不出究竟有什么用却拖累了唐鬼半生的能力……
一想到这点,唐鬼就觉得自己肩头好像背上了无形的重担,令他喘不过气,忍不住在心头唏嘘不知自己这一趟到底值与不值。
要说唯一的幸事,大概就是祖宗们终于玩完了,唐鬼不是唐家人,无法真切感受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但是从镇三八的反应中多少有些察觉,这也催生唐鬼心中出现了另一个想法,这一趟回去唐家,除了为镇三八寻条活路之外,唐鬼还要完成另外一件事情。
两人临别之前,唐鬼问了齐孤鸿一个问题。
“那伴生蛊死之前……都说了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唐鬼搔着头发,摇头晃脑地望着不远处,他越是竭力装出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齐孤鸿就越能感觉到他心中的介怀。
齐孤鸿望着唐鬼的眼睛,不假思索地轻声道:“它说,你爹让你好好活下去,从今往后,唐家就是你主事了。”
常听人说起什么善意的欺骗,以前齐孤鸿不明白,现在运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毕竟这也算不上什么欺骗,姑且就当是上天的安排——老天不想让唐鬼听到那些话,不想让他背负亲手杀了唐冕的内疚。
齐孤鸿这么做,不能算是刻意隐瞒,不过只是顺应上天,时至此时再回想起唐鬼当时的反应,齐孤鸿清楚记得自己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什么悲伤或是喜悦,他仍是一脸淡然,只是双眼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开山劈地般的坚毅。
多好,那眼神好歹让齐孤鸿觉得轻松不少,让他能够卸下心头的担忧,就像唐鬼一样,毅然决然地踏上属于自己的旅程,那段瞎子口中“妙不可言”的旅程。
一路上水路陆路交替,足足折腾了四五天时间,齐孤鸿才终于抵达上海,此时的心境与当初离开时全然不同,那时是他带着金寒池等人离开,尚有人在身后替他守着这个家,眼下,瞎子、魏大锤和刑三等人随着唐鬼去了唐家,原来追随他的齐家门徒衷衡七树等人则去往千古镇齐家,放眼上海滩,齐孤鸿算是彻头彻尾成了孤家寡人。
依着齐孤鸿的计划,按理来说,他在上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齐以,然而当初有唐鬼帮忙时,尚且没能将齐以成功救出来,更别提他自己一人,而且,想要救出齐以简单,可以能够治好他的毛病就难了。
齐孤鸿想到“梅姐”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与其擅自将齐以带出中岛家,倒不如先找到万全之策再做打算,毕竟,若能治好齐以的毛病,他在齐孤鸿身边就是最强有力的后盾,但如果治不好,那么,他就是齐孤鸿身后沉重的拖油瓶……
随着这些话在齐孤鸿耳边回响时,梅姐的脸也随之出现在齐孤鸿眼前,她的称呼很多,光是齐孤鸿知道的就不少,而就像她所说,在救齐以之前,齐孤鸿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中一个,就是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