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偏偏是在自己最落难的时候,竟从章为民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听到他真真切切地告诉自己,无论他章杳变成什么模样,他们都会追随在身后。
章杳终于转过头来,以那张涕泪横流的脸面对着章为民和文戚,而不用再担忧自己的模样会遭人嘲笑,他深吸了口气,眼看着章为民和文戚眼中坚定的目光,这些时日来的疲累和无助也引起烟消云散,仿佛有一股力量撑着他,告诉他自己必须走下去,走得好还要走得漂亮。
必须要为他的章家人们蹚出一条生路。
正是这样的想法,才支撑着章杳此时坐在横野下二的对面。
横野下二家的宅邸里没有半点儿人气,夜幕垂垂,房间里却只点着一盏幽暗的灯,章杳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横野下二,直到横野下二手中的雪茄燃到尽头时,他仍未改换过姿势。
这是一种态度,章杳从坐在这里开始就已暗下决心,目的不达之前,他不会动摇。
整个宅院中仿佛就只有章杳和横野下二两人,唯一的响动,除了呼吸时胸口起伏衣料摩擦的声音外,就只有雪茄不时发出燃烧时的哔啵声响,直到横野下二不再贪婪吸吮后,红色的烟头渐渐暗淡下来。
烟既是如此,不抽的话,自己就会熄灭,就像命运,若不努力攀爬就会滞于原地。
章杳眼看着横野下二将熄灭的雪茄架在烟缸上,干瘪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横野下二变了,章杳还记得自己最初与他相识的时候,那时的横野下二对章杳侃侃而谈,说他要做出如何如何的一番大事业,而现在,他的语气就好像是即将熄灭的雪茄,毫无生气。
“越是不好过,日子就越需要转机,”章杳沉声道:“人活着,就要往下走。”
“走?走到哪儿去?”横野下二苦笑,摇头的时候,两鬓的白丝显得有些刺眼,“我倒还真是想过不如回日本老家算了。”
横野下二本以为自己会在中国做出一番事业,他将自己的宝押在中岛江沿和齐以身上,但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为人做嫁衣,他甚至连义女弥光都舍出去了,结果呢?
归根结底,横野下二认为自己之所以不如石井,就是因为自己不如他狠,横野下二将这比喻为中国人常说的因果——命运的铁腕若不扼在别人的喉咙上,最终就会被人扼住自己。
“只可惜,我已经没有底牌了。”
横野下二说这话的时候,余音拖了很长,其中夹杂着沧桑和疲累,他的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不远处,抿着嘴摇着头,仿佛在与什么人交谈。
若是换作往常,在看到了横野下二这态度后,章杳怕是会一言不发拂袖便去,但他今日没有,他还想再努力一下,他还必须再努力一下。
“未必如此,”章杳沉声道:“我可以做你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