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海滩发生过不少故事,齐孤鸿也不知道自己的能不能算得上是最精彩的那一个。
齐孤鸿睡了一天一夜,当日的场景如走马灯般,断断续续地夹杂在他的梦境中,这一天一夜的睡眠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煎熬,可齐孤鸿却挣脱不开,只能被梦境囚困在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中。
巨大的挫败感,来自于那天齐孤鸿听到的每一句话,那些在他耳边不停重复着的话。
齐以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齐孤鸿知道齐以失忆多年,只需将他所言当做混沌之谈,可是梅姐说的话,却让齐孤鸿无论如何无法释怀。
虽然齐以口口声声称梅姐是他的发妻,但是在这一点上,梅姐并没做出确凿的回应,与失魂落魄的齐以不同,梅姐表现得十分理性且冷静,她条理有序地齐孤鸿交代了一些事情。
“他现在不认识你了,你一定想要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
“日本人用一种药物控制了他,类似吗非或者鸭片,你知道的,他离家多少年,就被这种药物控制了多少年,所以……他不认识你,不是因为你或他的原因,是不得已,是这场战争的后遗症。错不在你,也不在他。”
“可是你到底是谁?”
“他不能离开药物控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也经历过一次了,如果没有药,他会因大脑损伤而失去短时间内的记忆,而且这种损伤会随着一次次断绝药物后的复发而逐渐加重,对他的大脑造成越来越重的伤害,你在国外学医多年,这种情况到底有多可怕,相信应该不需要我来告诉你。”
“那你呢?”
“但是我不知道那种药物到底是什么、需要怎么去替代或者戒除。你也知道,中岛江沿的妹夫是做制药公司的,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研制出来的一种药,如果是这样的话,单单从药理学的角度上很难分析,就像蛊,之所以一蛊一解,就是因为每家炼蛊时所用的毒虫不尽相同,不知道炼蛊时用的究竟是哪一种虫,也就不知道解蛊该用什么药。”
“你真的是珑尹?”
“所以依着我的建议,还是让他先留在中岛家,不然的话,就算你强行将他带走,等到药物失效的时候,他还是会像个废人一样,谁都不知道药物这么一次次失效究竟会对大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说不定某一次之后他就会完全……”
“娘!”
喊出这个字的时候,齐孤鸿是哽咽的,故而声音沙哑而又艰涩,说实话,真的不太好听,但这一声还是成功地让珑尹……或者说,是梅姨,总之就是她吧,齐孤鸿这一句话让她终于停下了这种理性到有些冷酷的交代。
“你真的是珑尹……你是我……”
齐孤鸿的喉咙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好像抽筋儿了一样,哽咽到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是如何喊出声来的,但是现在,那个“娘”字就像一块鱼骨卡在喉头,不但这一声叫不出来,其他的话也仿佛都被卡在心里。
珑尹没有马上对齐孤鸿的话做出回应,而是抬头望着天,不看齐孤鸿也不看齐以,她看得那么认真,仿佛那个她真正愿意与之交谈的人就藏在半空中。
若不是他们的时间不多,珑尹可能会看上很久,而周围日本兵的脚步声让珑尹没有时间将她心中的话慢慢讲出来,到最后只能含混一句道:“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