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算什么?中国万万里河山才最重要!”
宋不双有点儿想不明白,他嘬着牙花子,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在日本人开的学校里好好读书,然后把日本人打出中国?我这么说,没理解错吧?”
杨迹不胜酒力,此时面红耳赤义愤填膺,“你当真以为日本人到中国来开学校是为了帮助中国人?他们教日本学生,是为了让日本人更了解如何侵略中国,教中国学生,那是为了培养亲日派!当初在国父面前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保全中国,后来呢?谁站出来嚷嚷着要抢占山东的?纱厂罢工时,谁杀了我们中国同胞?日本人且都不像你这么想,你怎么能站出来替日本人说话?”
宋不双被这一通话说得脸上不是颜色,一阵白一阵红的,他心说自己听闻杨迹在日本学校里念书,还想同他商量商量能不能介绍些日本陆军的人给自己认识,如今听了他这口风,宋不双心说自己还好没提出来,否则这家伙就像上了膛的机关枪,一番话就得把自己给“突突”了。
不过,站错了队终究怪不了宋不双,谁叫他本身就是个对打仗提不起劲儿来的货,但凡稍稍了解些情况,宋不双就能知道杨迹这一番热血言辞从何而来,早在去年五卅事件的时候,因中国工人被害身亡,中国工商学各界纷纷罢工罢市反抗游行,就连日租界里的佣人都不伺候那群日本人了。
日租界被断水断粮,驻沪的日本侨民只能躲到同文书院里,这就好比猎物躲进安全的笼子,围在外面的捕猎者自然是怒气难平,更有人指出这同文书院就是日本人安插在上海的侵华基地,不遭人恨才怪。
那段时间宋不双还没来上海,对这段历史鲜有耳闻,他不知道身在同文书院对杨迹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更不知道正因这样的影响,促使这些学生最快走上了反抗和革命的道路。
“我给你说,”酒终究是喝到量了,杨迹也就不再避讳,虽然是凑到宋不双耳边围着手做出个要耳语的姿势,口中的动静却是整个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们书院里已经有学长加入了中共,还成立了中华学生部的学生会,我们在徐家汇还有党支部,还有日本同学支持!”
杨迹一席话说完,宋不双整个军营内外鸦雀无声,而坐在杨迹对面的宋不双则是冒了一身冷汗,他擦了把后脖子上的汗珠儿,吞了口口水对着杨迹道:“你这话,给我说说就成,在你们学校里……”
“怎么了?早晚说到满天下都知道!”杨迹说到尽情处,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挥着另只手道:“北伐军早晚要打上来,到时候我们就跟着北伐军一起去打仗!把所有侵略者都赶出去!”杨迹说得又跳又唱,回过头来见到团在凳子上的宋不双,又是鄙夷地瞧了一眼道:“我刚才还挺羡慕你的,有个自己的队伍,可以杀入疆场,现在一看,不过尔尔罢了,空有一手好牌却不敢上牌桌,这和空架子有什么区别?你看看多少同胞正在受到列强残害压榨,多少疆土任由外邦驰骋?难不成你就躲在这小庙里喝一辈子酒躲一辈子事儿?插科打诨浑浑噩噩地过一生?真叫人瞧不起,我告诉你,真瞧不起你宋不双!”
这一顿酒对杨迹来说那是喝得痛快,喝过之后大手一挥摇摇晃晃便出了宋不双的军营,扔下宋不双一人坐在地上,望着空杯叹气。
是啊,自己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