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齐家门徒,活到衷珩和七树这个年纪,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见得多了,关于齐家禁蛊这件事情,他们的想法倒是和齐秉医一样,每当手底下的小崽子们因不能炼蛊的事情而抱怨时,衷珩和七树都会拍着他们的脑袋,说出齐秉医常常对齐孤鸿说起的那句话。
“不让你们炼蛊,是为了你们好。”
世间的事情,自己未曾亲身经历过之前多是不肯相信的,但衷珩和七树是亲眼见过炼蛊的苦累和危险。
就像此时,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活生生揭掉手上一块皮而不声不响,衷珩能做到,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即便身为当事人,却也不会再有如齐孤鸿、吉祥和阿夭一般的惊愕,反倒是稀松平常的淡然。
“好了……”
除了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之外,衷珩的表情反倒放松许多,他捏着手中那块皮,好像在看着什么陌生的东西,只见在那皮肉之下,黏连的肉丝正在轻轻扭动,衷珩又检查着自己的手臂,伤口上迅速涌出的鲜血虽然很快填满了那块被掀掉的皮,但除了隐约可见其跳动的血管外,并无其他异动。
衷珩这才放下心来,将那皮肉扔进泥炉下的火中,以沙哑的声音轻声道:“黏在皮肉里的就是蛊虫,之所以要将这一块皮扯下来,为的就是顺道将其中的蛊虫撕扯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衷珩的目光自齐孤鸿、阿夭和吉祥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有挑衅,有甄选,也有警告,他的目光在悄无声息地向这些年轻后辈诉说炼蛊是多么艰苦危险,要不要接受,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之后,七树也重复了与衷珩相同的过程,衷珩倒是笑呵呵地说自己可以替七树动手,却被七树摆手拒绝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反正肯定要受这份疼,受别人的,还不如受自己的!”
齐孤鸿看得出来他们都看开了,他们表现得越淡然,自己就越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解蛊之后,齐孤鸿安排衷珩和七树先凑合着休息一晚,有什么话明早起来再说,自己便悄悄退出了他们的房间。
其实在带着衷珩和七树离开大世界游乐场返回宾馆的路上,齐孤鸿的心情多少有些放松,他想到了其他一些事情。
起初是兴奋,齐孤鸿意识到衷珩和七树的出现,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这么长时间以来,齐孤鸿一直因自己想要学习炼蛊却不知从何下手而不知所措,但是衷珩和七树的出现成为一把钥匙,那扇令齐孤鸿徘徊在外的青螣蛊门因此而被打开了。
但是,在看到他们解蛊时的惨痛悲壮之举后,齐孤鸿也意识到了蛊术的另外一种性质。
蛊毒蛊毒,说白了,终究是毒,这世间所有事情都是有好有坏掺杂在一起,既然是能用来伤人的东西,注定自己也有可能为之所伤。
除此之外,齐孤鸿还感觉到了一些压力,背负在他肩头的担子,在目睹了两人的痛楚之后,齐孤鸿更想知道的是幕后黑手究竟何人,究竟是谁将这份痛苦施加在衷珩和七树身上。
自己要来大世界见的人到底是谁?那个送密信给衷珩和七树的人到底是谁?在大世界给他们下蛊的人到底是谁?
一个尚未解决的谜题上被施加了更多谜题,阴冷的走廊中暗不见光,齐孤鸿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漩涡般的巨大谜团中,越沉越深,如海底,令人窒息。
远处响起一阵铃声,齐孤鸿已经熟悉了这送奶工迎着朝阳出发的声音,又是一天开始,有人在等着门口的牛奶,有人在等着门口的幸福,而等待在齐孤鸿房内的,就只有解不开的谜,和正在褪去的仇恨。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突然令齐孤鸿有些恐慌,他恍然发现从自己见到衷珩和七树到现在,他竟然完全未曾想到过齐家的灭门和自己背负的血债,那种仇恨正在悄无声息中被琐事消磨得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