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琅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要将这几日淤积在胸口的痛苦排尽。
她刚一抬起头,就撞进了那双凤眸里。刚想启唇问一问路介明如何拿到的信,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了那双狭长的眼眸里的浓烈倦意。
在烛火的映衬下,凤眸中染了一层迷蒙的光。
路介明单手撑着额头,浑身慵懒,上半身倾靠在桌子上,羽蝶般的睫轻轻的扫过眼睑,眨动的频率动作越来越慢。
他精神身体都松懈下来,困意席卷而来。
他正是好睡觉的年纪,身体需要在睡眠中快速生长,这两日忙进忙出,透支了身体骨骼快速成长需要的睡眠时间,如今事情了结,身体加倍向他讨伐。
他衣袖滑落一大截,露出少年清毅的腕骨线条,低沉的嗓音变柔变软,藏着几分娇气,他扯了扯她的袖子,猫儿将自己的爪子收的干干净净,只留下柔软的肉垫,“姐姐,我困了。”
许连珀的事让她放下心来,许连琅终于是可以好好看一看面前的这个小皇子了。回忆起那天的事,路介明的表现让她惊讶又心疼。
她不满于路介明将那一套威胁警告的言辞用到自己身上,但反过来想,他如此这般的理由,不过是因为舍不得她离开。
许连琅帮他把挡在脸前的碎发拢好,手顺势往下,顺着他的脊梁骨一路往下,最后停在腰间,“困成这样的话,不如就在西厢房睡了?”
耸云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西厢阁与偏殿就离的蛮远。看他这幅睡眼朦胧、惺忪的样子,许连琅担心他被晚间凉风一吹染了风寒。
路介明用了须臾的时间惊喜,又用了须臾的时间将那双眼中塞满笑意。
困意被击的稀烂,他主动爬上了床,乖巧的将自己缩成了最小的一团,将床上大部分位置留给许连琅。
他年纪还小,隐隐约约有了男女之别,但意识总归是不明显的。他只是一腔热血都想倾灌了给她,管她要不要,他只想给她最好的。
他只想离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许连琅俯身躺下,她背对着路介明躺好,先前惴惴不安难以入睡,如今大脑兴奋更是睡不着。
她有很多疑问,又一一压下,想着明早再问路介明。
几个辗转反侧间,身侧的少年呼吸轻了又重,最后,一只已经蓄上浅浅一层肌肉的手臂攀了过来,将她又往床里拉了拉,将她又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许连琅只得翻身对着他,“我吵到你了?”
路介明摇了摇头,几声低语含糊不清,“姐姐莫要怕了我,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的。”
许连琅眸中神色惊愕,不明他这话的意思,后知后觉,想起了他那警告的言语。
她微笑,单手揽过他的腰,“我知道啊,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也会帮我瞒的死死的。我家殿下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路介明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却还是强撑着又用力摇了摇头,他想说不单单是这件事,他之前的那些肮脏事,他总有预感,许连琅会知晓。
这样的预感实在强烈,他真的很怕,许连琅可以因为许连珀而离开他,那如果知道了那些事呢,会不会觉得他无可救药,会不会觉得他小小年纪残忍至极。
路介明的神色更加阴沉,指尖慢慢收紧,若是让那些碎嘴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许连琅就再也不会知道了……
许连琅见他脸色不好,一遍遍用手顺着他的背,手从少年纤长的颈,到少年的蝴蝶骨,最后停留在腰窝,直到窗外残月消淡,太阳悄然升起,她才听见少年和缓深长的呼吸声。
路介明已然入睡,许连琅面对着他躺着,眼睛刚闭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有人偷偷摸摸怀里揣着个孩子在耸云阁各个屋子乱瞄。
许连琅一下子就精神了,她快速穿好衣服,想让路介明多睡会,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那人身量不高,很胖,胖的脖子和脸都没有什么区分,肚腩高高鼓起,怀里抱着个大概四五岁的孩子,被他那肚子顶的一颠一颠的。
那孩子也是被抱的不舒服,张牙舞爪想要下来。
那人嘟嘟囔囔,满脸奉承讨好,手上却不肯松劲,嘴上一边说好好好,手上却止不住的收力抱紧。
看那孩子都要嚎啕出声了,许连琅开口喊他:“你放他下来吧,你这个抱法,小心他吐出来。”
那人一脸警惕,将小孩往身边侧了侧,一副防着许连琅的模样,不肯叫她看见小孩儿正脸,“瞎说!吐不了,我家殿下今天没吃东西,啥也吐不出来。”
这人憨傻气十足,许连琅的警惕心慢慢放下。
耸云阁一向没什么外客探访,陡然间来个这样的,也是有意思。
许连琅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了他言辞的重点,跟着重复了一遍,“殿下?你家的是哪位殿下呢?”
那人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气急败坏,“你这女人,咋看出来的,这是什么老什子殿下,就一小屁孩。”
“小屁孩”不愿意了,委屈巴巴的扣他抱着自己的手,“我是十七。”
声音奶的很,尾声颤悠悠的,软乎乎的一团。
那人瞪着许连琅,许连琅无所谓的耸耸肩,百无聊赖继续逗小孩儿:“那十七小殿下,您是为什么来啊?”
十七皇子张嘴咬上了那人的手,乳牙并不锋利,他力气小小的,那人哀嚎一声,依然不肯松手。
“啊啊啊本殿下真要吐啦啦啦,”小孩儿很聪明,顺着许连琅的话说,引得许连琅发笑。
那人一看就没带过孩子,手生的很,他那样不管不顾的抱法的确会让小孩子不舒服。
许连琅觉得来了耸云阁便是客,小客人说着不舒服,她也不好干看着,寻思着搭把手。
她起身,笑盈盈的走过去,有些迟疑的猜测着那人的身份,“这位公公,看您也是生手,我来抱小殿下吧,至少他会舒服一点。”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不敢信她,但架不住怀里的孩子闹的厉害,“姐姐,姐姐,你抱你抱!”
十七皇子自来熟,朝许连琅已经张开了手臂,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小鸟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