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黎找了棉签蘸水, 往沈雾沉干燥的嘴唇上涂了一层——他动了声带,又刚出全麻,还不能喝水,最多用这种办法解渴。
沈雾沉抿了抿嘴唇,然后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的矿泉水,又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仿佛这辈子第一次喝到水一样。
谢九黎觉得有点意思,她还没见过沈雾沉这么乖顺令人摆布的样子。
但医生说原则上要给沈雾沉禁声一周,谢九黎也不好逗沈雾沉说话,只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等他身体里的麻醉慢慢代谢。
随着谢九黎的动作,沈雾沉微微转过头,视线还是跟被黏住了似的停留在她身上。
谢九黎舒舒服服地坐下,和沈雾沉对视了一眼,好笑道:“你是刚破壳的小鸡仔吗?”
沈雾沉没听见似的继续盯。
大概也就过了两三分钟,谢九黎就开始觉得自己从前可能是过于为难时经寒了。
——被人近距离用这么固执的眼神盯着看这么久,确实很难保持淡定。
谢九黎把刚刚随手从医院里抽的艾滋病预防宣传手册又翻过一页,手悄悄上移两寸,挡在了沈雾沉和自己的脸之间,隔断了他执拗的视线,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又过了一小会儿,谢九黎听见病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连带她手里的小册子向下按去。
——是沈雾沉的手。
谢九黎放下宣传手册去看他:“清醒了吗?——不要说话,摇头点头就好了。”
沈雾沉不摇头也不点头,摸索着翻转过手掌握住了谢九黎的手往他那边拉。
他做这一套动作时沉默得像个认死理的小孩一样,谢九黎又不好跟个还没在麻醉后遗症里的人抢,遂拖着椅子往床边靠近了些。
沈雾沉拉着谢九黎的手放到身前,然后又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上下一起、像个贝壳一样地把她的手拢在了中间,才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他还没什么力气,双手一起也只是松松地扣住了她。
谢九黎用另一只手撑在床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全麻之后多久能清醒过来。
搜索引擎给她推送了一系列搞怪视频,大多是病人出了麻醉之后因为甚至不清醒而发出的胡言乱语。
那相比之下,沈雾沉已经是非常令人省心的那种了。
谢九黎扫了一眼沈雾沉,果不其然又对上了他直愣愣的视线。
——至少,沈雾沉不动弹也不胡说八道,这就已经很优秀了。
谢九黎于是就半倚在床边,任由沈雾沉像是被瓦罐抓住的小章鱼一样扣着她的手左摸摸、右看看,把自己当成了尽职尽责的陪床工具人。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后,沈雾沉在第一百二十六次对谢九黎左手的结构了解中醒了过来。
他无意识地捏着谢九黎的指节,觉得触感有点熟悉。
沈雾沉边捏边朦胧地想:我是谁我在哪儿?
耳旁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沈雾沉下意识地转头循声看过去,见到了趴在他不远处、单手拿着一本《艾滋病防治指南》翻阅的谢九黎。
沈雾沉眨眨眼睛,被麻醉麻痹的记忆倏地尽数卷进脑子里,令他忽地一下撒开了紧握着的手。
“……”谢九黎立刻察觉动静,侧头朝他看来,打了一个哈欠,“醒了?别说话,医生说你最少一周时间都不要发声。”
她说着,放下册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沈雾沉盯着她舒展开来的手臂和肩背腰线,再恍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两手里都是微潮的汗,也不知道抓着谢九黎的手握了多久。
或许,只握了一小会?
沈雾沉在脑子里对自己说。
“都好几个小时了,抓着我不肯放。”谢九黎伸完懒腰说道,“我腰快趴断了。”
沈雾沉:“……”
他默默地把双手规矩地放到了身体两侧的被子上。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静养好了以后,就会和以前一样,不会产生任何变化。”谢九黎说着去拿水瓶,“好像还要几个小时还能进食,现在口渴的话润一下嘴唇?”
沈雾沉在混乱的思维中点了一下头。
等到湿润的棉签落到他下唇上、轻轻自左向右擦过去的时候,沈雾沉才睁大眼睛红了脸。
他马不停蹄地伸手阻止谢九黎的动作,拿过棉签自食其力。
就算有棉签在中间,四舍五入那也是……谢九黎碰了他的嘴唇!
谢九黎把被翻得卷起来的艾滋病宣传手册放到床头,看了下时间:“你还得住院五天才能回去,先吃几天病号饭吧。”
沈雾沉粗鲁地用湿棉签抹过自己的嘴唇,就嫌烫手似地把棉签扔了,闻言点点头没有在意。
住院不会比在沈家时关禁闭的日子更难过。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结位置。
“医生说声音会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的,”谢九黎笑道,“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