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听到此句,忽然问道:“娘,你曾做过长公主的伴读,应是很早就同圣人相熟了吧。”
“总角的时候就认识了,但也说不上熟。”张氏面露追忆之色:“念书那会,长公主很不喜欢圣人,我作长公主的伴读,也不好跟圣人往来太多。”
令嘉面露讶色,“可现在长公主和圣人处得很好啊!”
张氏道:“你也说了是现在了,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为少时那点芝麻绿豆点大的事斤斤计较。”
令嘉若有所思地问道:“娘,长公主年纪小时为什么不喜欢圣人?”
就公孙皇后那为人处世的能耐,哪怕往前推个几十年,也不至于轻易得罪了新城长公主去,她们还是嫡亲的表姐妹呢。
张氏道:“长公主嫉妒圣人占去宣德皇后的喜爱。”
令嘉愕然:“长公主竟是这般心胸狭窄!”
她虽未与新城长公主有过太多接触,但对其女康宁郡主的品性还是颇为认可的,由女及母,她还以为新城长公主的人品也是不错的。
“圣人是无辜,但长公主也算不上心胸狭窄。这事要怪还是得怪宣德皇后没做好。宣德皇后这人——”张氏莫名摇了摇头道:“是个风华冠绝的人物没错,但做她的子女却非幸事。”
“宣德皇后待长公主不好?”
“不能说不好,只宣德皇后为人自持清冷太过,对着儿女也难有热度。只是她对子女一视同仁,所以也没什么。偏偏圣人入宫后,宣德皇后对她却是格外的亲善,长公主是被捧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差别,自然就对圣人生出芥蒂来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令嘉总结后,又追问道:“长公主地位尊崇,她既不喜圣人,那圣人处境不很艰难?”
宣德皇后可是出了名的不通俗务,新城长公主动些手段为难公孙皇后,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人定是会帮忙隐瞒的。
“听说是挺难的。”
“听说?”令嘉目露诧异,“娘,你不是同她们一道念书的嘛,居然也不清楚。”
“长公主的伴读换过一批,我是后来去的那批。我作伴读时,圣人的处境已是好了许多。”
令嘉听出了这言外之意,“长公主的伴读换人是和圣人有关?”
张氏点头:“据说是那些伴读假借长公主之名,把圣人关进了一处偏远的殿宇里,关了快两天,才被现在的官家寻出人来。这事惊动了宣德皇后。英宗和宣德皇后觉得那些伴读心术已坏,就换了其他人。英宗甚至还为此特意去寻了你外祖父,原来你外祖母觉得长公主身份太尊,脾气不太好,不舍得我去做她伴读。也就英宗发言,我才进的宫——然后就遇上了你爹……”
张氏思及少年往事,面露柔色。
令嘉对自己爹娘的往事没兴趣——早就从丹姑掏干净了,她一心追问道:“圣人和官家就是因这事定的情嘛?”
“差不多吧!”张氏收起追忆之色,淡淡道:“官家打小就护着圣人,那会可真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谁不说是天作的良缘,谁知道成亲后——也就那样。”
朝野公认的恩爱帝后在张氏嘴里也就落得一个轻飘飘的“也就那样”的评语。
但也不算冤枉。
张氏可是独占丈夫后院至今的人,如何看得上那掺杂了几十个妃嫔的恩爱。
令嘉吐槽道:“娘,你别拿爹去作比,天底下的郎君能做到爹这样的有几个?”
就是她现在和萧彻正恩爱,都不敢拿萧彻和她爹比。
“谁拿你爹去和官家比了,就官家那行径,大街上随便寻个郎君出来都比他强。”张氏面露冷笑:“你莫看现下官家待圣人十分恩宠,当年圣人还怀着太子的时候,他把怀孕的宋贵妃送到圣人眼前,在知晓宣德皇后不许的情况下,硬逼着圣人为他向宣德皇后请封宋贵妃为侧妃,生生把圣人逼得难产。这样的做派,我如何舍得拿你爹去比。”
令嘉倒吸一口气。
以皇子之尊,纳侧立小是寻常事,但为此逼得怀孕的发妻难产……渣到这程度,也确实是难寻。但令嘉却很难把母亲口中的人渣和皇帝联系到一起。
“……可现下,圣人对宋贵妃也未见得如何宠爱,反对圣人多有爱重,圣人所出的太子、五郎他们宠渥远胜其余皇子公主。”令嘉忍不住质疑。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不过是贱性作祟罢了。”张氏对皇帝的形容用词十分不敬。
“圣人怎么成了得不到的?”
“太子出生后,宣德皇后就派人接圣人、清河公主、太子入京,此后圣人居雍京,官家在洛阳,夫妇之间足有六年未见。而六年后,英宗召官家入京,圣人还避到了别宫去。一直到官家就位东宫后,圣人才与官家重新同居。多年不见,官家是生了重修旧好的心,但圣人不过是碍于形势才低的头罢了。”
令嘉忽然问道:“彼时明烈太子仍在,英宗为何忽然召官家入京?”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歪,张氏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理所当然道:“应是英宗思念儿子了。英宗本就宠爱官家这个次子,就藩十多年没见,想见一见也是人之常情。”
令嘉暗自摇头。
宠爱的儿子,却能在就藩后十几年不见面,就足见英宗对于萧墙之事的警惕心。既然都已经坚持了十几年了,如何会忽然放纵思子之心。
不过,令嘉也知自己母亲对于朝事的敏感度不高,并未继续问,而是转而问道:“娘,依你这么说,五郎是官家和圣人和好后生的?”
“对,燕王和太子正差了六岁呢!”说到这,她莫名添道:“太子与临川公主同岁,临川公主和鲁王就差了六岁呢!不计安王这个婢生子,宋贵妃可是独宠了足足六年。官家这人深情起来倒也是真的深情,无论是对圣人,还是对宋贵妃。可若真信了他的深情,那才叫惨呢!”
令嘉无视掉母亲意有所指的暗示,兀自沉思这些信息。
公孙皇后是外柔内刚之人,以那六年别居来看,她与皇帝的夫妻情意在太子出生后就完全断绝。之后却碍于形势与皇帝和好,心中难免会生出怨念。
有没有可能,这份怨念被发泄到了萧彻身上?
而因着心中的怨念,皇后活得也不痛快,所以才积郁成疾,甚至于有了以死解脱的念头?
第153章 草蛇灰线
萧彻回京依旧是走水路,只是天公不给面子,在这水急的汛期里,大作风雨。哪怕是这当世最好的三帆大船,也不免在风雨中晃荡起来。
萧彻只看天象,便知这风雨一天内是不会停的了。只是在手下人来询问要不要在最近的码头靠岸一阵时,他还是拒绝了。
“不必了。”萧彻淡淡道:“这点风势,还出不了什么事。”
待询问的人下去后,安石劝道:“殿下,岐山的兵马已是备好,你不需这么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