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柳氏自己都不清楚,她是希望问题是出在明炤身上好,还是出在她想的那事上好。
她苦笑地想着,无论是哪个人的问题,一场家庭大战是免不了的了。
只盼事情莫像她想的那般,不然这两个擅作主张的小混蛋全得吃挂落。
事情总是不如人意的。
半月后,明炤返家,女医鉴定过后,身体康健,是个上好的种猪胚子。
这事自此再捂不住。
柳氏到底是存了私心,在向婆母张氏交代的同时,偷偷和她姐姐段大夫人也交代了一声。
段大夫人翌日就杀到了傅家,在明炤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这位素来端庄威严的岳水大人就捉住他的手,一边声泪俱下地向他赔罪,一边拍打着正一头雾水的段英。
可怜的明炤和段英这对夫妇瞪了半晌眼,方从岳水的话中知自己內闱私事全都被暴露在了长辈眼中。
“……”
段英面无表情地看着明炤。
明炤默默地咽下喉头的血,强颜欢笑耳朵安抚着段大夫人,同时使命地朝段英的使女打手势,令他去燕王府搬救兵。
令嘉那吞吞吐吐的使女口中听闻事情的首尾后,第一反应就是,还好萧彻今日不在,不然若叫他听见这番事,怕是明炤再也没脸见这上峰了。
然后她就是发自内心地后悔自己离京前没在慈恩寺求上一卦。
这都是些什么事嘛?居然还没完没了了。
但这事她还是不能不管,不管的结果,结果就是二嫂公孙氏过来管了。
二嫂公孙氏、三嫂柳氏、段大夫人、段家、傅家……
只想想这其中复杂的关系,令嘉就觉得头大如斗,恨不得能打死明炤和段英这对穷矫情的夫妇。
她和萧彻那样天崩地裂的洞房夜,她不也强忍着羞耻和疼痛同他圆了房嘛,都不知这明炤和段英在纠结个什么劲?
最后她打发了明炤的侍从,揉着太阳穴,半天不语。
醉月窥她面上的难色,蹙着眉道:“王妃,这大少郎君內闱的事,你也不好管吧?”
“是不好管,可又由不得我不管。”令嘉叹了口气,苦笑道:“三嫂是段英的姨母,不好管,且有她在,三哥也不好管这事。燕州这处能说得上话的傅家认,就我一个了。以段家表嫂的为人,她今日吃住了大郎,明日就要来寻我了……说不好,大郎那没用的家伙在表嫂面前还撑不到明日。”
说到这,她顿时感到了危机逼近的紧急感,忙冲醉月道:“备车。”
醉月愕然问道:“去何处?”
令嘉咬着牙道:“去西山别院。”
这破事她是真的不想管,既如此,就知能另寻一个能管的了。
时正夏初,日光暖融,段老夫人身着一袭秋香色的罗衣,正拿着个剪子侍弄着一从西府海棠,衰老面容在热闹喧嚣的粉白海棠花前,安逸而从容。在人生最末的阶段,辰光终是宽宥了她,叫她同一年前相比,并无任何差别。
匆匆而来的令嘉见着这位长辈如此的清闲,倒生出了退却之心。
明炤的事麻烦是麻烦,但终不过一些尴尬罢了,她舍下颜面去圆,倒也不是圆不回来,不值得去打扰这位长辈。
孰料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就问道:“又是哪里出了什么事?”
令嘉故作委屈道:“近日时节交变,我挂念姑祖母来问安,怎还要叫姑祖母质问?”
但这番作态却是瞒不过人老成精的段老夫人,她平和道:“七娘,往日里,你都是挑着每月的初一、二十来看我。偶有错时,都是提前来报。此番突然,定有他事。”
令嘉被揭穿了,一时不语。
段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悠悠道:“你可想好了,我这身老骨头最多也就再动这几年,往后你遇事再想求我帮忙,都没机会了。”
令嘉微恼:“姑祖母,你莫要咒诅自己。”
段老夫人懒懒地笑道:“生死有命这道理,小七娘还没想透嘛,说吧,是什么事?”
令嘉犹豫了下,终是说了明炤和段英的事。
姜还是老的辣,听了这叫令嘉头疼无比的难事,段老夫人听后,却是眉也没抬。
她甚至还有心情训斥令嘉:“当日你替明炤、英娘两个说好话,我就说过,你会后悔的。”
令嘉讪讪道:“我哪知道大郎那小子这么没有,成婚都三年了,居然都没拿下段英。换做小二郎,三日就能叫他看上的小娘子归心了。”
这对兄弟就不能平衡一下嘛?
段老夫人不以为意道:“二郎那小子有口无心,自是游刃有余。大郎用了真心,自少不得小心翼翼。”
令嘉纳闷道:“为何真心反讨不到好?”
“因为真心是拿不出给人看的,人能看见的只有行事。”段老夫人从容道:“当年英娘存了效仿木兰、长英之志,无心婚事。她同大郎不过世交同袍之谊,她在沙场上好心救了大郎,反叫大郎这不要脸的以此为由联合起长辈逼婚,生生断了她的志向,她若能平下意气,她也不是英娘了。”
说着,段老夫人扫了令嘉一眼。
令嘉悻悻然摸了摸鼻子——作为同段英有那么一段不那么愉快的“青梅之交”的人,在这逼婚的事上,她当年可帮了这个侄子不少。
“我也是好心……好吧,我对段英虽不算好心,但也不算多恶意吧。”令嘉在段老夫人了若指掌的目光下,无奈承认:“她救了大郎受伤那次,身份早就暴露到她爹娘那去了。表嫂定是会逼她成婚的,既同样是成婚,大郎总比旁人强。大郎心胸宽广,同她也是志趣相投,两人在一起未必不能成一段廖将军、窦夫人的佳话。”
段老夫人却道:“可英娘的目标可不是做个窦夫人,旁人不知,七娘你难道也不知,她打小就是冲着花木兰、长英候去的。七娘你小时候,你娘不过叫你练个琴,你都要嫌累。英娘习武,却是挨了多少个三伏、三九,眼都不眨,她娘千方百计地哄她休息,她都不肯点头,逼得她几个兄弟叫苦不迭。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练出了武艺,修读了兵书,最后人都到了沙场,却叫你和大郎算计成内院妇人……若换做七娘你是她,你非把大郎杀了不可,怎可能甘心做他的‘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