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得乐逸都快把这个话题抛到脑后时,他突然问道:“你与曹夫人在一起时,她可曾突然无缘由地伤心难过?”
他终还是忍不住问出。
闻言,乐逸挑了挑眉,用轻快的声音说道:“有啊!就在她想起她先夫时。”
“……乐存茂,我与王妃是结发夫妻。”萧彻口吻平平,但从他直呼乐逸的字可以窥出,他已是有些不悦了。
这点不悦可吓不到乐逸,他嬉皮笑脸道:“说不准王妃还有旧情人什么,这样一位国色美人,想也知道此前定是少不了鞍前马后的爱慕者,少男少女的,芳心暗动也是常理……”
萧彻面上如常,但周遭气压却是越来越低。
“……当然,王妃这等非凡人物自不会在常理当中,寻常男子哪里能入她眼。”忽然冒头的求生欲终于成功迫使乐逸转了口风,“不过嘛,王爷你也知道的,我这一辈子掏心掏肺地去对待的也就我娘和凤娘两个,这两人与王妃除了同为女子之外,余者皆是迥异,故而我之经验不足以为你之鉴。所以你问我,是真的问错人了。”
“……”萧彻揉了揉眉心,满心情绪复杂难言,什么时候他居然蠢到去做缘木求鱼这般愚不可及的事,更蠢的是这居然还要乐逸点破,他才意识到。
“不过,我倒知道王爷你该问谁。”乐逸摸了摸光滑的下颌,近乎明示道:“不知凤娘的船队几时归航呢?上面那位傅大郎和王妃可是嫡亲的姑侄啊!王爷该问他才是。”
萧彻瞥了这位属下一眼,“你倒是无孔不入。”
乐逸并未否认,“这都九月初了,津口近海冰期十月就开始了,凤娘他们若再不返航,就只能等明年了。如今时间尚有余裕,你何必急这两三个月呢?太过急躁露了行迹,叫耶律齐窥到端倪,反生祸事。”
萧彻挑了挑眉,道:“月前,你不是已经假我之名,令曹氏返航了嘛,如今又何须多说。”
说起这自作主张的僭越行为,乐逸并无惶恐,而是一副坦荡荡作死猪不怕开水烫之样,“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多还是为殿下计。如今北狄王庭之内,祸引已起,若用内间之计,不出十年,你即处不败之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服北狄,何必非要选在现在,去准备这么一场险而又险的仗?”
萧彻凤目微挑,眸中并无不悦,面上甚至笑了笑,他用一种极为温和的口吻说道:“存茂,我等不了这么久的,而时局也未必会给我这些时间。”
乐逸看着萧彻那双冷静得不存半分情绪的凤目,与片刻前那位为情所困的年轻人判若两人,叹息一声道:“萧五,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以前你孤身一个,我也就不说什么,但现在你好歹娶妻成家了,像你这种活法,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会很累的。”
萧彻目中有微澜掀起,但片刻后又归于平静,他道:“待我打下北狄,届时我才有资格选择活法的资格。此前一切不过是空中阁楼,梦幻泡影罢了。”
乐逸知萧彻意志坚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既然无用,索性就闭上嘴,不再劝了。
乐逸自问虽算不得毒士,但也真不是什么善人,方才那一顿劝已是出自他最后那点微末良心。至于结果如何,他并不强求。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晚膳时,萧彻再见令嘉时,她已是重新整理好情绪,恢复原来那种懒洋洋的姿态,半点看不出之前的难过或窘迫。
萧彻沉吟片刻,试探道:“令嘉,你之前……”
然后就叫一筷子菜给打断。
从来礼仪齐备的令嘉竟是越过半张食案,往萧彻的碗里夹了菜。
“殿下试试这清炒的冬瓜片。”
“你之……”
“殿下再试试这鲜蔬烩的虾仁。”
“你……”
“殿下再试试这道鲫鱼汤。”
如此再三,燕王殿下的嘴终于被菜色给堵满,不再问些让人听都不想听的话。
而令嘉终于也有闲暇好好品尝自己的晚膳。
只是,她才品尝不过片刻,低头之间碗里忽然多了一块笋片。
她抬头,萧彻正冲她微笑。
一顿膳食用下来,萧彻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谓“礼尚往来”以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恨萧彻这人眼睛太尖,食案上十来道菜色,他总能精准地选中令嘉最想吃的那几道,以至于令嘉想拒绝也无从拒绝。
于是乎,报恩的泉涌得太厉害了,令嘉那娇小的胃有些撑着了,到了晚间,因着积食,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萧彻见状倒是有些懊恼,给她喂了碗消食的汤药后,便坐在她身侧,用手帮她揉肚子。
对于这位罪魁祸首的服务,令嘉倒是轻易地就笑纳了。
“你就是往日里吃得太少了,以至于这会才多吃这点,就吃撑了。”
“吃得少又怎么样,总归这些年,我又没被饿死。”
萧彻批评道:“但你太瘦了。”
瘦……
令嘉眼珠子往下转了转,默了默,她忽然拍开萧彻的手,鄙夷地抛给萧彻四个字“品味庸俗”,然后就背过身去不理人。
愣了好一会后,萧彻哭笑不得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你这般瘦,于身体总是无益的。”
背着他的令嘉发出一声轻嗤。
萧彻伸手轻推令嘉的肩膀,叫道:“王妃。”
令嘉不理。
“令嘉。”
还是不理。
“七娘。”
令嘉终于翻过身,语气不善道:“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