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只是想问出问那只狸奴的形貌,帮你再寻一只罢了。”
令嘉脸上的笑又僵住了。
两人相顾无言,竟是只剩尴尬。
萧彻垂下眸,自令嘉颈间收回手,站起身。
令嘉竟是不经思索地就伸手拽住他的袖摆。
萧彻顿足望向她。
令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安之下,竟是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萧彻脸色稍变,“莫舔!”
可是已是晚了,令嘉已是尝到了唇上那药膏的味。
王府所用的伤药是雍京中送来的宫廷秘药。因为萧彻的存在,隔三差五都会送来一大批,一开始还用的上,但随着萧彻对兵事越发娴熟,手中权力越重,那些伤药已是渐嫌多余。即使萧彻多有施出,府库中仍是积下了许多,令嘉现在用的就是其中之一。
这药膏出自宫廷,药效上佳不说,气味也是兼顾上了,上面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然而,此药只作外敷,无内服之用,故而气味闻着好,但沾到舌上……
“好辣!”令嘉只觉一股刺辣直冲天灵盖,嘴上抽的全是凉气,眼泪花都激出来了。
还不容易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就要去那茶水去消嘴里的辣味,却被萧彻按住手。
令嘉拿那双被辣得水汪汪瞪他,分明是在怀疑他在报复。
萧彻有些受不了这眼神,侧了侧脸,才解释道:“你现在嘴上涂了药,沾了水还是有味道的。”
见令嘉柳眉紧蹙成锁,似是极为难受,他把案几上的几盘蜜饯扯过,拿了一颗梅子往令嘉嘴边喂去,“吃这个应该能冲下味。”
令嘉辣得满嘴火烧火燎,梅子递到嘴边,她半分犹豫也无地一口含下。
梅子的津味果真缓和了些那股刺激古怪的味道。
令嘉眉锁稍舒,萧彻见状又连着往她嘴边喂了几颗梅子。
令嘉来者不拒地吞下。连着嚼了好几颗梅子,她的嘴有些累了,在新一颗喂到嘴边时,一个不小心,舌尖竟是在那指尖也蹭了几下。
萧彻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令嘉却是一下捂住嘴,瞪了他一眼。
萧彻默然,这翻脸翻得也太快了吧!
下一刻,就听令嘉郁闷的声音:“你手上有药味。”
萧彻:“……”
竟是忘了方才他就是用这只手给令嘉上药的。
他干咳一声,“我换只手。”
令嘉点点头。
两人浑然忘了,令嘉双手健全,自己去拿两颗果子绝对不成问题。
两人一个喂,一个接,竟是没过一会,一整盘的梅子都叫她吃尽了。
对着空当当的盘子,两人都呆了一会。
萧彻正欲说什么,令嘉却是抢道:“我在此次之前和耶律齐见面是十年之前,那时我只得七岁。”
萧彻:“……”
一瞬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燕王殿下脸上阵青阵红阵白……诸般颜色轮番上场,真是精彩得无与伦比。
令嘉欣赏够了这脸色,方才继续说道:“那日我唤的阿齐确实是只狸奴,只不过这只狸奴不是我养的,是我表妹养的。”
萧彻好不容易才压住心中羞恼的情绪,沉下心去思索令嘉的话,然后问道:“你的表妹?”
据他所知,令嘉因为是老来女,辈分奇高,侄子侄女有许多,哪里有什么表妹。
令嘉轻声道:“她叫哥舒雪。”
萧彻一怔,这才记起来,傅家还有这一门亲。
当年傅家满门死绝,只得一个傅成章得存,但事实上除了傅成章之外,傅家还是有一个出嫁女得存的,她是傅成章的姑母,也是现在易水段家的老夫人。段家是北疆屈指可数的世家之一,与傅家历代皆有姻亲,是世代之交。当年也正因为傅家死守范阳,托住了北狄军队,北疆诸多世家才得以保存,段家便是其中之一。故而,傅成章在雍京长大,成年后回到北疆,却能顺利承继当年傅家的人脉,多有整个段家不遗余力的帮衬。
不过在这提醒下,萧彻却是回忆起更多的东西来。
比如当年傅成章原本应是要娶他表妹,也就是段家娘子,但却因张夫人的出现,婚事不成。再比如,那段家娘子因这桩婚事不成,在闺中拖了许多年,待花期已谢才在父兄的主张下嫁与她一位出身低下的军中将领。再比如,那位将领名为哥舒延,却乃前任北狄汗王耶律尧之子,现任北狄汗王耶律旷的同胞亲弟……
当年耶律昌能那样顺利地直捣雍京,朝中诸臣皆怀疑是有人外泄了布防图。而此后,在雁门反水,害得令嘉四哥、五哥身死的内间,也正是哥舒延的下属。
最终,哥舒延北狄王族的身份被发现,连夜逃出,被傅成章派人追上,最后自刎而死,而他的妻女……
萧彻虽然过目不忘,但对于这种完全不需上心的细枝末节,也是想了想,才依稀记起她们似乎都是被段家大义灭亲了。
萧彻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耶律昌当年打到雍京,羞辱了整个大殷。而其之后决水淹太原,害死不计其数的人。追根究底起来,牵连段家满门都不为过,此事止于只追究哥舒延一家,他的父皇都算得上宽宏大量的了。
可是——
令嘉轻声细语地陈述道:“我幼时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我娘看顾的紧,从来不让我出府……不,连院子也出不了。我每日都只能待在院子里,由使女陪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娘担心我这样太孤单,便在亲戚家寻了几个和我年龄相近的小娘子过来陪我,其中便有阿雪。她生得好看,性子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