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他听见江子期的痛呼声,背后长风吹彻,赵徵抬头匆匆瞥过,江子期手掌摊开,被羽箭穿透了钉在了柱子上,脚边落着柄匕首,大约适才是想趁他蹲下时候,带他一同跌落地狱。
他回头看去。
戎装的将军身上残余着未干透的血液,她立在槛外,还没放下挽弓的手,夜色深深,长风万里,散下的鬓发被风扬起,吹拂过脸畔,瘦长的手指搭着弓弦,用力至骨节泛白。
那弦上羽箭,正遥指帝王心口。
“臣救驾来迟,以至于陛下被叛军暗箭所伤,请陛下恕罪。”
“嗖——”
那一箭射了出去,咣一声钉在江子期头顶。
宋隽看一眼赵徵,苍白的嘴唇匆忙抿出笑,把那弓局促地收在身后,行到江子期身边,手抵在刺穿他手掌的箭尾上,手指缓缓搭上那箭,猛一用力,连着血肉把那箭拔了下来。
“疼不疼?”她语气温煦问他。
笑容和蔼的像是五年前那个夜晚,她安慰他说,别怕,我会替你守好这最后一道宫门。
江子期仿佛已经不会疼了,把手重重砸在她甲上,整个人猛地跌在地面上。
他怔怔看着她,嘴里吐出口发黑的血来。
身后的人轻轻抬手,把宋隽拉得靠后了些。
那血吐在她脚边,江子期抽搐着,嘴里发狂地大笑,疯癫得很。
“我以为姐姐死了,死了…原来都是骗我的,骗我的!”
瘦骨嶙峋的手指攀附过来,附在她脚踝上。
“姐姐杀了我吧,就算杀了我,咱们也得永远绑在一起了,后世人评说,你也和我脱不开了……”
宋隽进来前就听见了人说话,晓得赵徵看见了那奏折,此刻没敢回头看他,脖子僵着,盯着江子期冷淡地看:“萧峣散布这样的流言蜚语加在我身上,陛下还很欢喜么?”
“何止呀——我还帮着人,把这话传了传呢。”江子期笑:“我杀了他父亲,他迟早会杀了我……”
他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还有你祖父,你祖父,宋家姐姐,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看,他下毒,下毒害我……”
他指着宋隽身后的人:“我想,真好,我死是一定要死了,死之前还能和宋姐姐你绑在一起……”
宋隽垂眼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眸里头情绪翻腾。
“陛下,毒是我下的,就在那安神香里,天长日久地积在你身体里——适才你那美人奉了茶给你是不是?那是最后一味药引子,要你命的。”
她笑了。
“和你脱不开又怎么样呢?男人建功立业时候,也不免被人强加个红颜来做陪衬,我的功业有陛下你衬托,实在万丈荣光。”
她半跪在地上,看江子期在地上挣扎,羽箭拨起他下巴,她语调冷漠至极,神情凛冽:“臣宋隽,不负陛下重托,于渊峙山围剿合黎主力,合黎王萧峣已伏诛,余下兵士,悉数归降。”
布满了血丝的眼珠瞪得极大,费力地翻起了看宋隽。
江子期已发不出声音,嘴里啊呀啊呀含糊地叫着。
宋隽抿着唇,把手松开,垂死挣扎了许久的帝王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眼珠子上翻,嘴里咕嘟出血泡。
宋隽束手蹲在那里,不敢回头去看,目光胡乱地转着,最后干脆要埋头自己胸前。
后头的人没再撑住,把她揽进了怀里,下颌搭在她肩头,一滴泪坠在她甲上。
赵徵紧紧把她按进怀抱里:“宋将军,我以为真的等不到你回来了。”
宋隽终于回了头。
“你都听他说了?”
他们站起身来,望着彼此。
“我祖父……”
赵徵抬起手来,把她抱进怀里。
“都听说了,但无论如何,都叫我先抱一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