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跌落埃尘。
宋大人到底是个敞亮人,审讯都是直来直去少动私刑,对这些刑狱里头私底下审讯人的法子知道的不甚明晰,一时看不出赵徵究竟是遭了什么刑罚。
可她不瞎,大眼一扫就看见他胸前斑斑的血迹,耷拉下去的手腕和姿态不太寻常的手指,以及他那惨白的脸、紧闭的眼,咬得紧紧的牙。
不知隐忍着什么巨大的苦楚。
宋隽想起那日指尖上寡淡的血腥气,恨得咬着舌尖,她那时候就觉出了不对,怎么就没有……
略一顿,宋隽忽然听见动静,身后的人仿佛轻轻动了一动,她克制着缓缓回头,瞥见那人一双带笑的疲惫眼眸,他没躺下,脊背微微佝偻,坐得不太端正,一只腿支起,左手搭在上头,瞥见她微微一笑,装出客套又疏离的模样:“宋大人?”
宋隽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表情,眼眶发涩又发酸,半跪在他身前,抬手扣上他脉门。
“嘶——”
赵徵脸色愈发白,微蹙了眉头,两个人离得近了,宋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身后的郭大人只以为这是场虚与委蛇的交集,一侧笑眯眯说着:“太医尚还没来,殿帅心善,先给赵大人你看看。”
又说:“殿帅还会医术,真是了不得。”
宋隽真的是懒怠再答话,可赵徵微微垂着眼,浅浅笑着看她,受了伤的手腕儿不老实,费力抬起示意她答话,意思明了:这对话还得继续下去,别叫那位看着纯良,其实一肚子坏水儿的郭大人起疑。
“久病成良医,晓得一点关窍。”
宋隽抿着唇答话,郭大人便又顺着问了一句赵徵的情况,她嗓音渐渐沉下去:“他最好是没事。”话里的肃杀之意昭彰。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语气也不太好,郭大人听出一头雾水,下一刻宋隽被赵徵轻轻捏住衣角,扯上一扯,她缓出一口气,说:“还是催一催太医,赵大人脾气不太好,家里的长辈也不好得罪,这事儿还没尘埃落定,若……”
她说:“我倒是不怕,只怕诸位大人……”
当着人的面这样非议人家的性情和长辈,郭大人点着头寻思说宋大人和赵大人的那点子私交也不过如此,且她说的也确实有理,尘埃没落定,倘若赵大人翻了身,他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这是陛下的意思呢,可陛下的意思么,到底不能时时传达、时时有用,还是得周全些,最好能都不得罪。
他于是颠着碎步子出去催太医,下一刻,宋隽压抑许久的情绪近乎爆发,微微前倾一步抵上赵徵前额:“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上一遭来看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赵大人试着抬手拍一拍她脊背,然而从肩胛骨一直疼到桡腕,他努力压抑着不皱起眉头,语气轻松说:“我听说了,宋大人忙着审讯,要还我一个清白,不想再给你添这一点麻烦,我到底也有私心,想早一点出去。”
宋隽眼微微泛红看他,咬牙切齿道:“赵徵,你给我撑着——倘若你死在这里,我绝不给你守寡,我养上叁百六十个面首,我每天换一个,到你忌日那天带他们去给你扫墓!”
赵大人先是笑,笑到一半愣了一下,抬眼望着她。
“不许骗我,不许哄我,宋大人,你若哄我,我立刻把我自己气死在这里。”
他仰面看宋大人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儿,扬着手在脖颈上一比划而过。
宋大人低头吻过他嘴角,叫两个人气息纠缠在一起,她拎着袖子在眼尾匆忙一蹭而过,说:“这次不哄你,待这些事情了结了,我便拐了你去私奔,再不管这些事情了。”
第一卷孤舟完结!
(不是正文不是正文,是第一部分完结啦,下一章就是第二卷共济的内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