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看烟花。”
两个人在承阳候府最高的阁楼上并肩站着,望向宫中方向升起的朵朵烟火。
火红的烟花把楚荧的眸子映得很亮。
她已经多久没有看到烟花了。上一世,她断了双腿,守着秦家的院子躺了两年,逢年过节,不过也就是今日送来的饭比往常看着丰盛些的区别罢了。更何况,那饭里还是带着毒的。
谁能想到,在经历过那些之后,自己还能有机会,同谁站在一起,吃一顿年夜的团圆饭,看一场烟花。
楚荧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然后悄悄地望向站在自己左侧的江斜,却没想到,江斜也是刚好回过头来看她,两个人视线相撞,烟火映在眼里,两个人皆是滞了滞。
“怎么就回来的这么早?”楚荧寻了个话题,问,“……我还以为你得在宫里过了子时才能回来。”
江斜愣了愣,旋即只是笑着回:“因为邀请过你了,要一起看烟花。”
楚荧弯了眉眼,又问:“那今日宫里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好像……没有。”江斜今日不过就是在宫中露了个脸罢了,又哪能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其实江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只是恰逢年节,坐在宫里,殿宇宽阔,装饰了大红的灯笼,人来人往,穿着华丽繁琐的宫装,一家一家坐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边缺一个人。
宫中宴席开了不久,他便找了借口,准备开溜了。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位侄子,到底是没为难他,让他罚了三杯酒,放他走了。众人们对于这位不着调的承阳候府世子的去留倒也不太关心,反正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不过是宫中宴会提前退场而已,倒也算不得意外。
“今年有什么愿望?”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他话语温柔。
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呢——这一年,是江斜被派去往北地送粮的年头,也是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年头。
她同江斜认识九个月,一开始,不过是一场自己想要离开秦府、和离活命的交易,又因为形势所迫,出于各种考虑,为自己择了一门不错的婚事。仅此而已。
但是从她决定嫁入承阳候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的命要和对面这个男子绑在一起。面对着这个男子,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同他就这么过下去的冲动。
他不能死,她想。
楚荧看着江斜,最后说:“希望大家都平安。”
江斜却看不懂她微微带着哀愁的眼神,只回:“好。”
借着风雪,他像一个寻常的丈夫一样,牵她的手。
她愣了愣,他也愣了愣。
明明是在自己的府中,不是出门在外。
宫中的烟花还未放完,街上爆竹的声音依旧刺耳。
——就当此刻,他们二人也像是寻常夫妻一样吧。
破罐子破摔一般。谁都没说话,谁都没放手。
初一到十五这些日子也似寻常一般地过,一切照旧,什么都没有变。
除夕宫宴那晚,作为那场冬狩拔得头筹的赏赐,皇上给萧宸和宋雨晴二人赐婚了,满朝皆惊。
初二回楚府看望楚家人,大家都好,但是入冬之后天气转寒,楚老夫人的身子明显看着并不爽利,想起当时沈大夫给楚老夫人问脉时候那些提点,让楚荧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只是那晚除夕之后,又似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以往两个人睡觉,虽说同在一张榻上,但实则隐隐分着楚河汉界,谁都不会逾越半分。但是近来,偶尔醒来的时候,楚荧也会注意到两个人叠在一起的手,或是有意无意勾在一起的手指。
楚荧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正常的每个合作的交易伙伴都会做的事,却也不排斥。
今日正月十五,萧宸约了江斜和楚鸣议事。还是在那个楚荧从前几次三番遇到江斜的那个茶馆。
江斜动手煮茶的时候,楚鸣和萧宸他们也是来了。
萧宸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江斜旁边喝茶的楚荧。
“阿荧不是外人。”江斜直接淡淡地道。
“……”
萧宸还什么都没说呢,环视了一圈雅间里,以楚荧为中心,江斜是她的夫君,楚鸣是她的兄长——好家伙,原来他才是外人。
江斜给二人倒茶,缓缓开口:“姑姑的事儿……”
萧宸先前也是从江斜和楚荧这边得了消息,闭了眼,吸了口气,半晌后又恢复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道:“我听说此事了……辛苦弟妹操办慈善坊了。”
“那老伯和童童……”楚荧看着萧宸的表情,有些猜不出萧宸的态度,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了口。
童童到底是太子萧端的孩子,母亲还是当年萧宸母亲身边私通了萧宸的宫人……
“孩子是没错的。”萧宸的指腹轻轻摩挲在青玉的茶盏上,低着头,淡淡地笑了笑,“但是萧宸,不能留。”
“冬猎过后,萧端和皇后最近倒是太过安静了些。”楚鸣皱了皱眉,上回冬猎时候他和萧宸在林中被太子算计,皆是受了伤,而太子和皇后母家也是因此受疑,不得不避开风头掩人耳目,才能撇清自己和兵部尚书家的关系,“他们真的能坐得住?”
往年,即便是在正月,也四处可见流民和穷人祈祷,甚至流民巷附近还有因着饥寒撑不过寒冬,就这么死在街边的。楚荧和江斜的慈善坊开坊半月,每日虽不过是在冬日为贫民施一粥,却依旧是在京城里传了些名声来——江斜仗着承阳候府家中钱多,宠自己家那位小娇妻无度,就在外当活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