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致上车坐下。
文伟一直安慰他:萧哥别紧张,别紧张,一定没事的,不会有问题。谌哥福大命大。
萧致脑子里一片混乱。半晌,他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
他拿出手机,深呼吸了一下,随即拨通了对面的电话:许姨。
另一头,许蓉正端着骨瓷茶杯,养尊处优地抿了一口:嗯?小致啊?
萧致声音断续:谌冰谌冰出事了
咔嚓。
茶杯咣当坠地。
周围声音仿佛寂灭。
手机里响起一阵呜咽,随即是起身往楼下跑的动静,许蓉问:怎么会出车祸啊?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致拿着手机,说不出话。
文伟接过,帮他解释:阿姨,这些慢慢说。谌冰现在在我们学校最近那个九中红桥医院,你先过来。
伤得重不重?许蓉声音哽咽颤抖,呼呼喘着气,好像已经在开门了。
不确定,你先过来,我们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好,好,好许蓉声音混乱,我先给他爸打个电话。
挂断。
耳边恢复安静。
萧致心里却人声鼎沸,好像被烈火灼烧。
他按下车窗,寒风刮进来,眼底的潮意很快被风干。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当时谌冰失去意识,却突然向他流露出那种表情。
分不清是释然,不舍,还是静水底下的深流。
是不是想告诉他什么。
为什么?
萧致来不及想这些,车辆到了医院。陆为民在前台办理住院手续,谌冰已经被医生推进手术室,进行最紧急的处理。
萧致跑到楼上,手术室门已经关了。
他在旁边坐下,陆为民忙完一切跑上来,气喘吁吁:进去了?
进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萧致说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辆车,边抽烟边操纵方向盘的司机,抱着侥幸心理挤入人群,最后因为视野死角往后加速,拦腰从背后撞翻谌冰和他坐的桌子。
陆为民浑身冷汗: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呢?
这是生活中一个极小概率的意外。
但是居然让谌冰碰到了。
怪司机,但是,怪他有什么用?能让谌冰恢复如常吗?
陆为民准备打电话:谌冰爸妈的手机号,我忘了,在我办公室桌面
萧致打断他:我已经打了。
陆为民抬头。
萧致眉眼被灯光染了层薄薄的阴影,唇角紧抿,说完转向了旁边雪白的墙面,直勾勾盯着,眼神似乎要将墙面烧出个洞。
警察和司机陆陆续续到来。
警察同志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司机也快哭了,露出一口被烟久渍过的牙。
他刚说话,萧致转身朝他走过去,陆为民意识到不对喊了声萧致!,跟着,司机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警察当场炸了:这位小同志,你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有话好好说!
萧致置若罔闻,只想再补两脚,他眼底阴骘,眉眼遮掩不住的乖戾,直到陆为民从背后紧紧给他抱回来。
陆为民声音高到变质:萧致!
萧致短暂停下动作。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陆为民一顿输出,你现在宣泄你的暴力有什么用!我们都很担心,担心谌冰的安危,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添乱!
我
萧致转过去,校服领口敞开下的锁骨微微起伏非常强硬倔强的少年音。
我他重复了一遍,尾音收敛,隐隐藏着痛楚。
我只是太担心谌冰了,我恨这个人伤害他。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仅仅是最后一个字的失陷和崩溃,就让警察和陆为民都动容。
萧致背过身,背影高挑,直直看着手术室冰冷的灯光。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
直到许蓉和谌重华的到来。
他来的路上赶得太急,差点造成另外一场车祸,夫妻双方风尘仆仆,平时西装革履的谌重华领带都系反了,看到这群人的一瞬间,皱眉: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都要付出代价。
许蓉没有他想的那些,对着手术室稀里哗啦地掉眼泪。
谌重华听他们讲来龙去脉,面无表情,只是接了个电话:市里最好的医院,我刚联系了床位,马上带谌冰过去。
他手指轻度痉挛,青筋暴跳。
至于你们的事,等送了谌冰去那边,我再来好好跟你们谈。
不知道等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才开。医生问:病人家属是哪位?
医生,我,我是他妈妈。
许蓉跟谌重华跟着过去。
萧致站在旁边,远远地看了谌冰一眼。
他肤色一直偏白,消去了平时的血色,安静地靠在雪白的枕头里,似乎睡着了。
医生带他去监护室。
陆为民在背后看着,说:打了麻药,谌冰现在没有意识。
萧致低头站着,没什么动静。
陆为民拉了拉他,知道他俩关系好,只能劝:先过去吧,问问医生能不能见谌冰。
好。半晌,萧致才说。
陆为民边走,边有些伤感似的:谌冰才十几岁,学习还好,世事真是难料。
萧致跟在他身旁,突然停了下来:他不会有事的。
陆为民转向他:是的,不会有事。他想着,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等着这些可爱的少年慢慢长大,慢慢体验。
萧致重复了一声,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
萧致心按在胸口,感觉到了一阵空洞。等他来到监护室,医生跟谌重华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交接的医生从电梯过来。
九中附近的医生太普通,现在转谌冰去市里最好的医院。
许蓉一直流眼泪,什么都看不出来,对萧致难得地笑了笑。但谌重华脸色不太好,可能觉得谌冰不来九中就不会出事,对萧致没什么好脸色他对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
临走前,给陆为民丢下一句:你们班主任也有责任,学校也有责任,到时候我来追问,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说得陆为民微微讪脸,讷讷地退回来。
不知不觉,眼前就已经空了。
陆为民叫他: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