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是他的错,但我却开始恨他。萧致声线很平,我也不想带萧若看他,除了让萧若自卑,难受,除此之外没任何意义。
谌冰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摇头:这不是冷血。
不是冷血是什么?萧致说,或许我妈也这么觉得。
不是冷血。
不是,冷血。
不是
谌冰在心里说了几次。
他不会安慰人,缩了下手,不知道该怎么说。
深冬的风吹着颈侧,冷意裹挟其中。
谌冰记起萧致说过的那件事。
那一年是燥热的夏天傍晚,别墅里没开冷气,穿着一身厚重裙装的杨晚舟在老萧书房翻找公司印章。她最近太忙了,费老大功夫给老萧这个累赘弄进牢里,公司大权在握,她忙着洗白违规的证据,每天忙得颠三倒四。
萧致期末考完回家,他给笔袋丢到沙发里,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和体贴,而是继续和她这段时间的争吵。
矛盾升级之后,那些话自然而然地冒出口中。
你这么恨我就滚!滚出我这里!别当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叫你滚!
空气中炎热的温度跌到冰点,寒意森然。
搬走那天,萧致牵着妹妹站在楼底,烈日将路面晒得潮湿发亮,而接他俩去新家的车辆迟迟没到。家里的佣人全被辞退,只有王月秋陪他们等到中午,留下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后被丈夫开车接走。
萧致给杨晚舟打电话,打不通。
天气热,树叶间夹杂着聒噪的蝉鸣,萧若撩着裙子,热得脸色苍白:哥哥,我们要不要去谌冰哥哥家里等?
隔壁大门紧闭。萧致说:算了。
萧若问:那你不和他说再见吗?
他在集训,没在家。
萧致隔了一会儿,开口:也说过再见了。
萧若站不住,坐到地上给裙子弄得很脏。她不敢离开,也不敢去吃饭,怕错过车。萧致频频向隔壁谌冰的房间张望、向梧桐树的道路尽头张望,这段时间他跟杨晚舟的关系破裂到冰点,期待变得很淡薄,慢慢被时间消磨殆尽。
直到深夜,满天星辰。
妈妈是不是不会来了?萧若问。
不知道。萧若说。
他想了会儿,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
不知道。
他拎着和萧若的两箱子衣服,吃了饭付钱时,从兜里摸出了王月秋留的纸条。
过去已经是凌晨,萧若靠着他睡着,被王玉秋抱下了车。
这个地方非常破烂。
萧致说不清自己待了多久才适应城市阴暗蒙尘的建筑、大街小巷的灰尘、隔壁夫妻的争吵、深夜摩托车驶过时狂躁的鸣笛。
但他慢慢习惯了下来。
王月秋也劝过,跟妈妈能有多大的仇呢,去道歉,服软,说不定就好了。
但萧致不知道什么叫服软。
他冷血,骨头硬。
可能是过年阖家团聚的热闹,让萧致开始怀疑自己,当时为什么非要去纠正杨晚舟做的错事,而他本身,到现在,对父亲的感情也很淡薄。
萧致对着手指喝了口气,不远处,许蓉和谌重华招手呼喊谌冰。
萧致站在薄雪和冰碴子,头发被灯光照得透过微微散光,眉眼模糊,冲谌冰抬了抬下颌:你回家吧。
谌冰没走,重新看了看萧致。
怎么了?萧致问。
谌冰想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标志性的爷们儿动作,萧致好笑,垂眸看着他。
谌冰说:我走了。
萧致往回走,回到管坤和他表哥坐着的烧烤摊面前。眼前烟花一串一串地绽放,眼底五彩缤纷,身旁走过笑逐颜开的路人。
人是感情动物,每到这个时候萧致就开始思考人生,把以前的事儿到现在过一遍,想想自己哪儿错了,想想为什么过到这种地步。
到现在,萧致已经分不清自己对家庭和父辈是个什么观念,有时候恨,觉得就自己跟萧若相依为命就好,有时候,又羡慕其他人一家团团圆圆。
他坐在椅子里,给可乐换成了啤酒。
管坤表哥要开车,一杯酒都碰不了。
不知道喝了多久,管坤戳他胳膊。
萧哥,别喝了。
旁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有个播音喇叭在进行新年倒数,音浪回彻整个广场。
新年倒计时59秒,58秒,57,56
人潮拥挤,整个广场的声音逐渐开始汇集,形成越发统一强劲的音浪,铺天盖地,爆竹和烟花的喜庆声响,吵着耳疼,能摧毁一切的不详和脆弱。
10,9,8,7
耳朵里是嗡然的轰响。
3,2,1。
萧致心里默数。
最后一声。
砰耳朵里的烟花鸣爆比刚才响了一倍,萧致没听见手机的铃声,却感觉到了贴着身侧的振动。
拿出来,谌冰的消息。
[愿新年、胜旧年。]
[未来一定越来越好。]
[ (づ ̄3 ̄)づ╭~]
[o(≧v≦)o~~萧哥好棒]
萧致修长的指节扣住手机边缘,眉眼被屏幕的荧光映亮,显出棱角分明的深刻眉尾,他子半脸的气质有些冷峻,鼻梁犀挺,乍一看时气质有些生人勿近,不过唇角的笑意削弱了那份寒意。
萧致好笑,半晌,重新给他回了条消息。
[脑婆新年快乐 (*゜ー゜*)]
谌冰直接打电话来了,但他这边烟花太响听不清,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喊声:能不能别叫、智障、语录?
智障吗?
萧致反而觉得很甜。
他配合地问:那我该叫什么?
等了半晌,对面发来张截图。是他跟萧致刚才的聊天记录,粗略一看并没有什么东西,仔细看才发现端倪。
谌冰给自己的备注是萧坚强。
萧致:?
他愣了一秒,直接打字:什么东西????
这个昵称也太土了丝毫没有情侣之间的甜蜜。萧致眉头微皱,不太清楚是不是这段时间谌冰跟自己他们相处,失去了性格最高冷仙气的部分,稍微沾染了一点儿邪典的气息。
不过下一瞬间,谌冰消息又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