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隋然拖长尾音。这几天就这件事淮安提了不止一次两次,好像她的同事真能做出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的混事儿来。
上次被人摆了一道,困到郊区一处废弃厂房, 搞得挺狼狈, 不过隋然仍倾向于是小概率事件, 毕竟对面使坏的在暗, 她在明。这次不一样,公司内部知根知底的同事,最多撕破脸面。
放心吧淮总, 我们是文明人, 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的结果要么是海总和她拿到了板上钉钉的证据, 接下来一切照章处理;要么是冤枉了好人,老楼和赖帅清清白白,那就由她出面赔礼道歉,都是出门在外的打工人, 大不了江湖不见反正好赖都有解决方案,隋然想得很开。
淮安看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事无所谓的乐观,尽量避免起正面冲突,有事找恩月姐和芮岚都可以,不用不好意思,她们很期待你去。
晓得了晓得了。隋然替她拉开车门,回去四十分钟,你再耽误几分钟赶上晚高峰,开会要迟到的。
来得及,淮安转过身,理了理她领口,拇指拂过她耳垂,轻轻捏了捏,真的不一起回去?
晚点小香老板来拿菜,我得帮冯老想起老人家横眉竖眼的一句五谷不分,隋然打了个磕绊,没把择菜说出口。
说起来有点好笑,几天下来跟冯老相处熟了,老人家总算愿意跟俩人一桌吃饭,今天还跟她特别不见外,使唤她中午烧菜。
淮大厨掌勺,隋然打下手,结果一时不察,把青菜和野草混成了一盘原生态绿色食品。
冯老固然过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田园生活,可那是最新鲜的青菜拣最嫩的芽,好东西全给自己的精致有机,冷不丁吃一口酸酸辣辣的野草,表情当真一言难尽。
老人家理所当然把荠菜和辣蒿分不清的锅扣给一直不怎么待见的淮总,哪里想到真正搞不清楚的是在农活上表现还算差强人意的隋然。
只能说冯老这儿土壤肥沃,把野草养得比青菜还水灵。
快回去啦。淮总关心我工作,我也不能妨碍淮总搞事业。隋然拿下她手腕,大大方方亲了下,扶着人往里送,路上慢点开,周五见。
哎,淮安叫住她,周五晚上蓝山湾的小年会,再考虑一下?
小年会的事情听淮总提起过,隋然当时拒绝了,她去那种大佬云集的场合铁定不自在,也不想劳淮安费心照料。
不过她借着机会替海澄要了份邀请函,算是赔礼道歉她没把遇安的项目坚持往兆悦运营的临港园区带,反而帮淮安联系科技谷这里的园区,说吃里扒外并不过分。
再说吧。隋然笑着摆手,拜。
送人送得挺潇洒,但看到车驶上主路,心里难免生出惆怅:感觉这几天俩人一起做了不少事情,但仔细想想,居然一点实质性成果都没有。时间几乎全喂给后院那一大爿松软的土地。
哦,还有那几只不分昼夜轮流刷存在感的猫。
回到后院,冯老脚边堆了不少摘下来的青菜叶子和野草,隋然搬了把小板凳,看着冯老的动作认真学习。
老人家麻利地掐尖去叶,隋然观察了半天,发现老人家一双手颇绝情:有不少只是发蔫绝算不上枯黄的叶子也被处理了,留下的全是青翠欲滴的鲜嫩。
这样一堆有机蔬菜放在超市里论克卖,价格不得了。
走了?
隋然拿起一把青菜,听冯老牙疼似的挤出两个字,她抬起头,老人家手上动作不慢,好像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
嗯,她晚点要开会。
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回去?冯老问,在我这里又落不到什么好处。
隋然没听明白,什么?
侬好省省心,勿要瞎耗辰光。冯老拽掉一片菜叶,侬朋友都晓得唔用,伊花头老多额。
老人家高兴不高兴都喜欢讲方言,隋然模模糊糊听懂了大概,冯老以为淮安离开是觉得在这里下功夫没用,放弃说动她去做研究。
没有啊。隋然笑着说,她没这么容易放弃的。三顾茅庐来了一次,这才哪儿到哪儿。
淮安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耐心。一旦认准某个人或某件事,这人的耐性堪称深不可测。
冯老重重地叹了口气,侬格得寿薛薛,切斤切列帮宁数钞票。
内容隋然听不太懂,但语气明显介于恨铁不成钢和讽刺之间,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索性假装没听到。反正冯老当着淮安的面也从没有好声好气过,倒印证了淮安对她的看法,老人家跟投资人不对付。
她相信淮安,也了解淮总,是基于长期相处以及共事,逐渐形成的印象。冯老和淮安接触不多,本身又对这一行的人抱有意见,隋然无意强行扭转老人家的想法。
每个人所处立场不同,过往经历也不同,并不意味着你欣赏信任一个人,就要摁头别人也作如是观,这点道理隋然懂的,便没再试着帮淮安说好话,心里感叹淮总道阻且长。
放在小桌上的手机亮起的时候,前面隐隐约约传来车子驶近的动静。窝在冯老椅子下的蓝猫倏地无声无息蹿出来,飞一般地跑向前院。
小香老板来了吧?隋然拿手机起身,我出去看看。
小香老板二十出头,全名陈香秾,跟姚若年纪差不多,是个很沉稳甚至可以用酷来形容的年轻女孩。
前天淮安和她去找过小香老板一次,本来是想侧面打听冯老最近几年的情况,然而她们谁都还没开口,小姑娘单刀直入:老太太知道你们过来吗?她同意吗?
二连问正中要害,隋然表情管理差点失控,笑着解释来店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喝她家汤了。
小姑娘掀眼皮冷冷淡淡一瞥的表情,现在回想依然历历在目。
俩人喝了两碗分量十足的小份牛肉汤,淮安出去接电话,隋然后走一步,倒是听过来收碗的小香老板松了口,让她跟老太太带句话,后天晚上来拿点菜。
后天,也就是今天。
走到通往大门的楼道,隋然看了看手机,五点五十八分。淮安三分钟前到家,发了张多肉丛林的照片:「花店这次派的小师傅不走心:(」
放大图片一看,有几株多肉是比上次见的状态萎靡了不少。
隋然边往外走边回:「下周别找花店随机派送了,放着我来[嘿哈]」
淮安秒回:「好:D」
隋然正编辑「小香老板好像来了,我去接她」,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唿哨,随即传来女孩清凌凌的声音,看路好伐?
小香老板抱着一摞累摞起来的泡沫保鲜箱,看起来有些分量,走路却跟猫似的无声无息。楼道里灯光暗,隋然都没留意小姑娘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的,收起手机,伸手去帮小姑娘拿保鲜箱。
不用。
小姑娘轻快地扭身从她身旁错开了。
空箱子不用帮忙,不过把装满青菜的箱子搬到外面还是要的。
择菜耗了半个下午,搬送只要十分钟,隋然抱着最后一只箱子跟在一老一少后面出去,听她们伊拉阿拉说了一堆,关键信息一句也没听懂。
小香老板腿脚不方便开车,小货车是一个看上去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开的。那女孩染了一头红发,让车上的白炽灯光照得格外耀眼,灿烈如火。
红发女孩接过小香老板陆续递来的泡沫箱放在车厢的电子秤上,跟小香老板报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