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哆哆嗦嗦上前,取下他腰间佩剑,又让统领张至远卸去兵器,这才引着三人入宫。
李宿走在前面,王兆跟在身边,李宿问:“只父王在?”
王兆立即答:“杨大人和高大人也在。”
那便是杨彦之和高敬。
这两位是阁臣中最年轻的,杨彦之自不必说,是李锦昶的伴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高敬是太子第一年主持恩科时钦点的二甲传胪,是坚定的太子党。
不过他年龄比杨彦之略大一些,也算是大器晚成,前两年才进入文渊阁,成为阁臣。
这两个人在乾元宫,确实有些意味深长。
李宿垂下眼眸,伸手在脸上擦了一下,擦掉了刚从发间坠落的水珠。
冰冷而刺骨。
明明已是春日,可这一场冰冷春雨,好似把人又拉回隆冬。
李宿脚下靴子已经湿透,走起来很是费劲,他却丝毫不顾,大踏步往前行。
不多时,便到了勤政斋前。
勤政斋独立于乾元宫,位于乾元宫前庭西南角,是洪恩帝于洪恩十年新修的宫室。
此处共有五间排房,外则有一处花厅,供朝臣待招。
为保护好祭祖贡品可是不敬大罪,所以李宿一入宫便直奔乾元宫而来,根本没有回毓庆宫更衣。
他身上依旧穿着奔波了一整日的湿透劲装。
他身后的李宴和张至远亦然。
王兆引三人来到花厅,再度拱手:“殿下,太子殿下正在面见朝臣,殿下及宴殿下、张大人且去花厅更衣,稍作休息。”
这一身湿衣裳穿在身上,简直冰冷刺骨,但李宿却未点头,只道:“儿臣犯错在先,不敢舒心惬意,便如此立于门外,等候父王垂训。”
李宿的决定,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上监王兆王太监也不行。
王兆一瞬有些愣神,很快便反应过来,声音带了几分恳求:“殿下,污颜面君,是为不恭。”
“儿臣办事不力在先,怎敢松懈放肆?想必父王不会因此怪罪儿臣,也不会因此怪罪皇弟,王大伴,你说是也不是?”
王兆虽一直执伞,但此刻风雨交加,细密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打湿了他苍白的侧脸。
王兆嘴唇微动,终究是不敢再劝。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今日换他出来迎太孙殿下,而非太子身边最得意的杨连。
原来应在这里。
王兆心中埋怨,却不敢多言,只冲三人行礼,便匆匆进了勤政斋。
李宴跟李宿便站在屋檐下,安静等待。
隔着竹帘,李宿突然道:“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1
他声音低沉,吟诗时颇有些雅致端肃,可这句词语义中的悲凉,却让人听了心中悲伤。
李宴抬起头,看着兄长的背影,总觉得他在意有所指。
可他不知这一切背后深意,不知今日到底要如何终结,他只能老老实实守在兄长身后,陪伴他一起走完这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李宿声音落下,勤政斋门倏然而开。
这一次出来请太孙的是杨连。
杨大伴脸上没有了往日客气淡笑,多了几分冷淡,只对李宿说:“二位殿下一路辛苦,太子殿下请两位殿中一叙。”
李宿只淡淡嗯了一声,毫不犹豫便大步迈入勤政斋。
斋中主位,坐的自然是太子李锦昶,杨彦之和高敬一左一右,正坐在官帽椅上。
见李宿和李宴大步而来,纷纷起身行礼:“太孙殿下,宴殿下。”
李宿随意摆手,直接来到李锦昶面前。
他双手一拱,不卑不亢道:“儿臣给父王请安,父王万福。”
如此说着,他便撩起湿漉漉的衣袍,十分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
在他身后,李宴以及张至远也一同跪下,趴伏行大礼。
三人一齐跪拜之后,李锦昶坐在主位上,依旧冷着脸看着三人,面无表情。
李宿略等片刻,这才开口:“儿臣同皇弟领命替父王至皇陵祭祖,本应慎之又慎,但路途之中却突遇刺客,不仅想要儿臣之命,还肆意损毁祭品,实在可恶。”
李宿的声音抑扬顿挫,把今日之事说得清晰明了:“儿臣自觉无法顺行祭祖之事,便立即调转马头,冒雨回京,告知父王刺客所行,以护盛京安危、长信安危。”
“但儿臣确实未曾守好祭品,心中惭愧至极,自觉愧对大褚列祖列宗,还请父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