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冷,纪初桃握着手炉的十指也越来越紧。
她盼着祁炎快些撑伞去避雨才好,然而过了片刻再看,那道漆黑凌厉的身影依旧站在雨中,像是一座孤寒沉默的石雕。
纪初桃忍不住了,急促道:“停车!”
马车停下,一旁的拂铃刚要开口,便见纪初桃拿起搁在案几上的油纸伞,弯腰钻了出去。
马车还未停稳,她下去时一个踉跄。拂铃忙道:“殿下!”
“你们在此处候着,都别过来!”纪初桃撑伞站在雨中,喝令所有侍从。
雨水很快打湿了藕丝绣鞋和精美的杏红裙裾,纪初桃跑得气喘吁吁,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与祁炎相望。
他浑身湿透了,发丝滴水,冒着森森的寒气。坊墙边的灯笼被雨水浇灭,他的面容隐藏在湿冷的黑夜中,神情莫变。
这个硬脾气的笨蛋!
纪初桃既生气又心疼,蹙着眉头向前,踮起脚尖将纸伞分他大半,一边用袖子给他擦拭脸上的雨水,手有些抖。
祁炎眉毛和眼睫上都挂着冰冷的水珠,看着她,眼睛通红拉满了血丝。
纪初桃鼻根一酸,也跟着红了眼睛,喘着气愠怒道:“你素来连大姐的命令都敢违抗,怎么现在却傻了,不知道躲雨的么?”
腕上一紧,她被拽入一个湿冷坚硬的怀抱中,如同撞上一堵墙。
要把她揉碎般紧紧拥住,那样禁锢的力度,叫人分不清是爱是恨。
纪初桃垫着脚尖,被迫仰着头,听见祁炎嘶哑的嗓音自耳畔传来:“为什么不要我了?”
纪初桃心脏一紧,泪水瞬间漫满了眼眶,视野变成模糊的光影。
认识一年余,祁炎永远是强悍桀骜的,游刃有余,睥睨众生,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记得中元节方天灯那晚,宋元白曾对她说:祁炎又狠又专情,即便殿下将来后悔,也甩不掉了。
那时她以为宋元白是在玩笑,因为祁炎看起来太强大,强大到好像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而停下脚步。
但他却甘愿为她的一句气话而乖乖站立雨中,没有赌气,不曾斥责,只是像害怕失去什么般紧紧禁锢着她,偏执地问她一句:“为什么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祁炎。”纪初桃哽着嗓子,轻轻道。
世上好男儿那么多,可谁也不是她的祁小将军。
身子一轻,她被按在坊墙上抵住,手中的伞在磕碰中脱手,咕噜噜滚在路边。
坊墙有一截矮小狭窄的檐,刚巧能护住纪初桃不被淋湿,但祁炎的整个身形则被暴露在雨水中。
他俯身笼罩着纪初桃,下颌滴水,微红的眼睛定定地锁住纪初桃,浸透了雨水般湿冷而又沉重。
“祁炎,别淋雨了!”纪初桃努力举起双臂,手搭凉棚遮在他的头上。
祁炎却拉下她的手臂,屈膝抵在她的腿-间,狠狠地吻了她。
他的唇有些冷,纪初桃难以呼吸,被亲到发痛,支吾了一声“祁炎”,欲要稍稍推开他,却被捉住腕子压在冰冷的墙上。随即下颌被捏住,退无可退,只能仰着头颤抖着承受这个似是确认、又似是惩罚的深-吻。
纪初桃仿若在洪流中颠沛,死过一回般,舌尖痛麻,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晕。
等到意识回笼,感官复位,才发现祁炎正低着头摆弄她束腰的丝绦。
“哎,等等!”纪初桃眼睛湿润,按住祁炎骨节分明的手,脸颊的轻红不知是醉是羞。
虽说大雨夜路边无人,但纪初桃自小所受的宫规教导,不允许祁炎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祁炎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将一个物件挂在了她的腰间。
纪初桃低头,看到了腰间所挂的墨色穷奇玉,不由愣神。
犹记躬桑之后,纪初桃去探伤,祁炎笑着对她说:“臣若有了心仪的女子,必铺十里红妆,备丰厚聘礼,将此玉双手奉上。”
按照梦里的预示,祁炎会在大婚当夜将这玉挂在她颈上,而非是在这样一个凄寒的雨夜,将这块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护身符”挂在腰间。
时间和细节皆变了,是否意味着梦里的结局亦会跟着改变?
“殿下颈上已有骨哨坠子,这玉,便挂在腰间。”祁炎的手留恋地在她纤腰上抚过,垂首时,清冷的雨水自他挺直的鼻尖滴落,低声道,“此物意义非凡,能护殿下平安,务必随身带着。”
纪初桃心底涌现无数疑惑,问道:“你不是说此物不能轻易示人,会招来灾祸的么?”
祁炎顿了会儿,似是轻笑:“自然是骗殿下的。一个护身符而已,能有何灾祸?”
“祁炎……”
“殿下送臣一枚公主令,臣还殿下一块墨玉,值了。”
祁炎说着,与她碰了碰额头:“我不问殿下为何避着我,但若是移情别恋……”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幽深而清寒。
纪初桃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那样的答案她不想再听第二次。
“本宫要如何说你才肯信,没有谁阻碍你我,也没有谁能取代你,祁炎。”纪初桃低声道。
梦里梦外两辈子,她都认定眼前这个孤傲强悍的小将军了。
“殿下又何曾信过臣?”祁炎以指腹碾过她艳丽的唇,凝视许久,方闭目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祁炎!”纪初桃执着雨伞,追了出去。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慌,怕祁炎走了便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