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纯净明媚,仿佛早有了抉择,温声道:“大皇姐,我喜欢祁炎!即便他是个恶人,我也控制不住地在乎他。”
就当纪妧以为她是被祁炎迷得失去了理智时,又听纪初桃轻软的声音传来:“可大姐亦是我的血脉至亲,如若真有危机降临,当初我怎样在大姐手下护住祁炎,将来就会如何在危险之中护住大姐。不论以后祁炎如何,我愿与他同生共死,赏罚同受。”
人,是纪初桃自己选的。她享受了与祁炎相爱的所有甜蜜、欢愉,没理由在危机发生时便一脚将他踢开。
祁炎若有异心,她便想法子阻止;祁炎犯了过失,她便一起承担。
……
勾栏瓦肆的夜景最为热闹。
霓云坊一片莺歌燕舞,空气中浮动着撩人的脂粉香,恩客往来不绝,富商士子,书生掮客,鱼龙混杂。
纪初桃在对面酒肆中寻了个靠窗凭栏的位置,端着酒盏小口抿着,俯瞰对面霓云坊的人员往来。
那日从大姐的密折中看到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那叛将姚信常出入一家青楼乐坊,却并不留宿,只待上个把时辰便会匆匆离去。
且京都官府对风月场所管理颇严,众花楼每月都会例行接受盘查,唯独这家乐坊鲜少有官府涉足,可见后台颇大。
纪初桃留了个心眼,让下属顺着此线查下去,果然有所发现:霓云坊最大的东家,是琅琊王麾下家臣。
如此可确定,宫变的幕后指使非琅琊王莫属。
正想着,霓云坊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
先出来的那人一脸凶相,即便布衣打扮,也掩盖不住满身煞气,正是此番跟踪的叛将姚信。
纪初桃朝拂铃轻轻颔首,示意让暗处的侍卫盯紧姚信。
而另一人的脸却隐藏在檐下,从高处看不到他的全貌,只看到暗色衣裳下一双干净笔直的武靴。
纪初桃皱眉,总觉得这人笔挺的站姿异常熟悉。
姚信到底是军营出身,非常警觉,朝着檐下藏着的那人一拱手,左右四顾一番,方混入人群中离去。
而檐下之人负手站了会儿,朝着纪初桃所在的酒肆微微侧身,似是在抬头仰望什么。
一旁立侍的拂铃暗自一惊,心道:莫不是那人察觉到殿下的存在了?
可未等她仔细辨别,却见一群脂粉姑娘挽着恩客欢笑而过,待薄纱水袖飘去,霓云坊檐下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殿下……”
拂铃正要向纪初桃请示是否要跟上去,却蓦地见纪初桃的面色有些奇怪,不由轻声唤道,“殿下,您怎么了?”
杯盏中的梅子酒洒出,纪初桃眼睫一颤,将视线从霓云坊檐下收回。
拂铃赶紧取了绸帕擦拭洒出的酒水,问道:“殿下,那人有何不对么?”
纪初桃怔愣了片刻,方道:“没什么。”
话虽如此,但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方才所见之景。
霓云坊下的灯笼亮如白昼,那男子转身时,虽只有一瞬,但纪初桃还是瞧他腰间佩剑上悬挂的剑穗——
玄色穗子,坠水碧色玉珠。
若说看到身形只是怀疑,而剑穗的出现则证实了纪初桃的猜测。没人比她更熟悉的这条剑穗,因为一丝一缕、一珠一结,皆是她亲手所制、送给祁炎的生辰贺礼。
祁炎在和姚信虚与委蛇些什么?
他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
梦里带血的剑又浮上脑海,纪初桃皱眉,下意识起身穿过回廊,朝楼下匆匆而去。
然而才刚走到楼梯口,便见一群风雅文人打扮的年轻人提着下裳上楼来,与纪初桃碰了个正着。
为首那人清冷如画,隽秀端正。见到欲下楼的纪初桃,他微微一怔,随即恭敬拱手道:“三殿下。”
与此同时,祁炎从霓云坊中出来,行至偏僻的巷口处,便见两名暗卫悄声隐现,跪拜道:“将军,属下发现有人在暗中尾随姚信,观其细节,应是宫中侍卫,可要属下派人将其处理干净?”
“不必。”祁炎想也不想地拒绝。
暗卫仍有顾虑,低声道:“可若放任不管,将军所谋之事恐会泄露。”
“就是要让他们发现,好回去和她通气。”祁炎扬着唇线,身形隐藏在黑暗中,唯有一双隼目闪着幽沉的光,“大战在即,必是天翻地覆。吩咐下去,一切以穷奇玉为准,听令行事!”
“是!”暗卫应诺,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猎猎,厚重的乌云低垂,眼看着大雨将至,而京都城却依旧一片纸醉金迷。
祁炎回身,目光投向远处的辉煌灯火,沉思片刻,终是耐不住内心的渴望朝酒肆方向行去。
……
酒肆楼梯上,纪初桃望着一袭松绿襕衫的年轻文官,微微讶然道:“孟状元?”
来人正是和同僚前来夜饮的状元郎孟荪,和纪初桃的婚事未定后,便授了官职,算是左相褚珩身边提携的红人。
和孟荪同行的亦是新晋进士,大多在翰林院任职,琼林宴上见过纪初桃的风采和气度,纷纷拱手行礼,邀请纪初桃一同夜饮作诗。
这些士子的出现无疑分散了纪初桃的心神,使她得以有片刻缓冲的时机。
冷静下来想想,祁炎无法预知未来,或许根本没有想过事情会脱离掌控……即便自己方才追上去,找到祁炎质问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