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她自个儿大大方方地松了披风,缩入床榻中放下红纱软帐,将被褥盖得严严实实。
于是,祁炎的手便擦过她的肩头,摸了个空。
纱帐外传来窸窣的声音,是祁炎弯腰捡起她丢在地上的披风,顺手抖开搭在了木架上在。
薄如云烟的纱帐将他的身形变成模糊的剪影,只觉肩宽腰窄,一双腿笔挺修长,有着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结实矫健,却又不显得狰狞可怕。
纱帐模糊红晕,仿佛洞房花烛夜,下一刻冷冽英俊的男人就会俯身而来,取走她遮面的团扇,拥她入怀低语……
等等,想这些做甚?
梦里除夕御宴的危机解除了,大姐忙着处理北燕残部,也无暇顾及祁炎。说不定一切都随之改变呢?
正胡思乱想,祁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臣还可以伺候别的,殿下可需要?”
纪初桃莫名打了个哆嗦。
“不需要!”她愤愤翻了个身,下了逐客令,“本宫要睡了,祁将军也去歇着罢。”
祁炎轻轻掸了掸披风的褶皱,转身面对着床榻的方向。
纱帐模糊,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不同于往日的低哑嗓音传来:“臣看着殿下入睡。”
纪初桃脸一热,“你在这,本宫睡不着。”
祁炎沉默,负手后退了三步。
“再退。”
祁炎又退三步。
“再退。”她尝到甜头,得寸进尺。
极低的嗤笑传来,闷在喉咙里,有着疆场男人特有的疏朗轻狂。
榻上小小隆起的一团,祁炎按捺满腔滚烫,只轻轻道了声:“晚安,殿下。”
纪初桃心脏突地一跳,忽然想起他被人送来做面首的那晚,自己也是望着屏风后他孤傲的影子,轻声道:“晚安,祁小将军。”
一个季度过去,这场没有硝烟的交锋,已悄然换了攻守。
片刻,很轻的开门声,是祁炎退离了寝殿,并未继续那些令她戒备的奇怪举动。
纪初桃放下心的同时,又越发想不明白:祁炎闹这一出,到底图什么呢?
……
惊蛰,春始回暖,桃粉杏白。
纪姝府上送了请帖过来,说是园中的梨花开了,邀纪初桃去府上赏花饮酒。
纪初桃对着镜子妆扮,宫婢们捧着妆奁盒供她挑选。
纪初桃正犹豫是戴翡翠步摇簪好,还是祥云瑞兔抱红宝石的钿子好,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沉朗的嗓音传来:“红的好看。”
纪初桃回首,只见祁炎穿着暗纹深色武袍,墨玉腰带,黑发高束,抱着剑立在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
仗着有块令牌,他这几日算是将“贴身服侍”的“贴身”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纪初桃出门,他必在马车旁候着,唤她:“殿下。”
纪初桃沐浴出来,他在廊下候着,抱臂倚柱:“殿下。”
纪初桃就寝,他拍了拍一丝褶皱也无的被褥,转身看她:“殿下。”
大多时候他还算安静收敛,不烦人,只是突然没有冷言冷语的坏脾气,让纪初桃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而且有时和他独处,视线不经意碰撞到一起,气氛会突然变得古怪,就……热得慌。
好在今日要去见二姐,可以向二姐询问支招,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熬过这两个月。
思及此,纪初桃偏生掠过那只嵌红宝石的瑞兔钿子,选了翡翠步摇簪斜插在小髻上,如愿以偿地在铜镜中窥探到了祁炎略微失望的神情。
小胜一局。
纪姝是一个对美要求到极致的人,用谏臣的话来说,便是风流奢靡,极尽铺张。
但此时雕梁画栋,各色美男或坐或立,衬着梨白似雪,便是墙角也美得能如画似的,全京都怕也找不出第二处能媲美的盛景。
“二皇姐可不似本宫好说话,待会儿你就不要进去了,辛苦小将军于廊下等候。”纪初桃嘱咐祁炎。
她知道祁炎性子傲,二姐说话又口无遮拦,若是起了冲突,反倒败兴。可若将祁炎丢在府中不管,又违背了贴身之约……
“殿下放心,臣有分寸。”祁炎看起来神色如常,对周围美男们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
行至梨苑,却见亭榭外站着一人。
是李烈。
高鼻深目的异族青年,却受了重伤,一只胳膊用绷带吊在颈上,一条腿断了,拄着拐杖,脸上也有不少伤痕,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只怕更多……可即便伤成这样,他也依旧靠在廊下,远远守着亭中设宴赏花的纪姝。
纪初桃踏着一路飞雪似的花瓣入了亭中,内侍将挡风的帘子撩开,她方察觉大姐纪妧和皇弟纪昭也在。
一家人难得聚齐。
纪初桃给长姐和皇弟行了礼,便听见纪姝笑道:“行了,你知道我这儿是最没规矩的。别管什么长幼礼节,过来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