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灯盏是铜质的,油火长时间熏燎,温度十分高。纪初桃猝不及防被烫了手背,顿时“啊”了声,飞速缩回手。
“殿下!”拂铃忙道,“太危险了,让奴婢来罢!”
“没事没事。”纪初桃不甚在意地用帕子缠住手隔热,继续小心挪动灯盏,果然在祁老爷子的长明灯下发现了一块颜色略微不同的木板。
按下木板,神龛底座便出现一个暗格,里头放着一个巴掌宽大的木盒。
纪初桃心下一喜,将木盒取出,灯盏归位。
想了想,她顺势将神龛中的积灰拂去,又仔细地添满香油,摆上早就备好的瓜果线香,看着冷清的祁家佛龛一下子热闹起来,才心满意足地拿着木盒下来。
“走罢。”纪初桃将木盒藏入袖中,重新戴上帷帽,开门出去。
而此时寺门外的街对面,宋元白左手拿着一只鸡腿,右手拎着一坛美酒,吊儿郎当地从墙角转出,混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的马车后。
马车摇晃,将纪初桃的心思摇得七零八落。
纪初桃晃了晃盒子,里面很轻,大概是纸张信件之类的物件。犹豫了片刻,她将木盒放置一旁,半晌又耐不住好奇似的,拿起盒子上下翻看了许久。
见她如此,拂铃忍不住问道:“殿下不打开看看吗?”
“算了。”纪初桃摇摇头。
她掀开车帘朝外望了眼,见到琳琅的商铺,便忙道:“停车。”
“怎么了,殿下?”
“拂铃,你去买些吃食和狐裘,要最好的。”
两刻钟后,刑部侧门外。
宋元白正将那坛酒分给狱卒,狱卒哭笑不得道:“宋将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若是让上头察觉,小人可担当不起!”
“行了行了,就这一次,再帮个忙!”
宋元白热络地拍了拍狱卒的肩,见到乔装好的纪初桃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提了一个食盒并一大包狐裘衣物,登时迎上前接手,弯着桃花眼笑道,“您怎的又带这么多东西?多不好意思!”
说着,他将装着崭新狐裘的包袱往肩上一搭,又接过食盒打开闻了闻,赞道:“好香!您怎么知道我喜爱吃张记铺子的烧鸡?”
“哎!”纪初桃护住了食盒,欲言又止,“这些,是给祁将军准备的。”
“……”
“……”
宋元白:“喔。”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白俊的脸皮腾得红了,烫着似的松开手,将食盒还给纪初桃,一会儿揉揉鼻尖,一会儿挠挠鬓角,一副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藏起来的模样,磕巴道:“抱、抱歉,我还以为殿下是……嗯那啥……咱们先进去!”
小丫鬟打扮的纪初桃跟在他身后,歉疚道:“要不,回头我再给你买?”
宋元白一个趔趄。
“不必啦。”牢狱的黑暗中,小宋将军的笑意微微抽搐。
宋元白的相貌不算差,肤白爱笑,连二公主纪姝都点评过他有飘雪之姿,又不似祁炎冷峻难近,故而在京都贵女中人气颇高,也难怪他会误以为纪初桃倾心自己。
本想为兄弟牺牲色-相,却不料,人家三公主看上的压根不是他的色-相!
什么叫抛砖引玉?
搞了半天他只是块破砖,祁炎才是那个玉啊!
明白了这点,宋元白恨不能一拳捶破牢墙,将祁炎从狱里揪出来大吼一声:“你小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但,也只敢想想罢了。
他是打不过祁炎的。
到了最里间的牢狱,宋元白将那包衣物搁在地上,对牢中曲肘枕着脑袋的祁炎道:“你们聊,赶紧的。”
说罢自觉退至一旁,努力扮演一块“砖”,身上落着一层名为“悲伤”的阴影。
宋元白今日吃火-药了,脸这么黑?祁炎挑眉。
他坐起身,纪初桃刚巧将那个熟悉的木盒从栅栏的缝隙中塞进来。迫不及待道:“祁小将军,您要的东西我给你取来了。”
还真去做了。
祁炎收敛神色,拖着沉重的铁索盘腿而坐,带镣铐的手接过盒子,沉声道:“多谢殿下……”
他一怔,拇指抚过木盒开口处机关,又抚了一遍,眸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
机关完好,木盒没被开启过。那是祁家独有的机关,一旦打开过,便是复原再好也会留有痕迹。
也就是说,纪初桃并未打算将盒中的机密呈给大公主……
为什么?
祁炎所有的预设分崩离析,心湖起了波澜。
见他长久不语,纪初桃紧张道:“你要的,不是这个么?”
祁炎回神,语气已不自觉低了下来,垂眸望着完好无损的盒子道:“是这个……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