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错嗫喏了下双唇, 鼓足勇气试探道:“定,定情信物?”
谢衍的心重重一跳, 望向她的目光炙热得不加掩饰,嘴上却只颇嫌弃道:“收拾好了再给我。”
谢衍扣住她手, 领着她往神域走——明明有他在,他们来去自如,平日里不过眨眼间便能回去,今日他却偏要领着她一阶阶慢慢走那条好似看不到尽头的天梯。
璀错握着他的手不安分地攥了攥, 而后被他握得更紧。她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膛跳出来, 泵起的血液冲上来,冲到耳边嗡嗡作响。她稀里糊涂深一脚浅一脚地同谢衍慢慢走着,并未发觉自己识海的变化。
如果她那时低下头, 而不是视线一直追随着谢衍,她便会发觉,她身上沾的那些属于谢衍的血迹,好像被她的身体吸收了一般,慢慢渗透、消失。
可她没有。
她只是如同这三界一切初初得了心上人的小姑娘一般,忐忑又欢喜,眼中好像只盛得下那一个人的身影,余下的万物皆成了他的陪衬。
就因着他这一句“收拾好了再给我”,璀错回到神域后,不眠不休地捣鼓了大半个月,才将那片龙鳞收拾干净,一点点打磨成护心镜的样子——是面银白的护心镜,拿在手里轻得像片羽毛,却是刀枪不入的质地。
她知道神域是不缺这些东西的——凤凰神族早先在神族中便是司战的,刀枪防具这些,谢衍是万万不会缺的。
但他从来不随身戴罢了。
兴许是不习惯,也兴许是骨子里的清傲——如今的三界,还没什么是能值得他全副武装的。
但璀错自打那天在神殿的檐上,确信了谢衍也是会死的后,便开始惴惴不安。她费劲千辛万苦才打出来的护心镜,平日他出神域的时候,该是不会舍得不戴的罢?
谢衍从欢天喜地的小姑娘手里接过护心镜,画面突然静止了一霎。
护心镜。
是护心镜啊。
“这儿缺了一面护心镜。等你回来,我送你一面。”
“外头是有月亮了么?”
谢衍心神一震,前尘镜剧烈震动起来——前尘镜如今毕竟是借神力强行补全的,并非全盛状态,又好巧不巧地碰上了令他与现在产生强烈关联的物件儿,一时支撑不住,马上便要破碎开。
谢衍眼前的画面开始虚化,走马灯一般迅速在他眼前过着。
画面里小姑娘的笑却依旧鲜明。
只是后来,小姑娘笑得一日比一日少。
不知何时开始——大概也就是两人互明心意后不久,璀错便开始不对劲起来。
先是时不时地出神,神思似是飘得极远,眼神涣散地看向哪儿,有时候他叫一两声都叫不回她神来。等她回过神来,便会弯弯眉眼,同他道没什么。
再后来,她便时常不见了人。等他找到她时,她多半是待在神墟里。也不说话,就静静环着双膝坐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谢衍前前后后问过她许多回,但她要么是扯开话题,要么便是搪塞过去。
他们陆陆续续逛过了中界许多地方,谢衍一心哄着她开心,她也当真突然就好了起来。
那段时日究竟是为何,既然她不愿说,谢衍也不会强迫她逼问她,只是轻飘飘地将这一页掀了过去。
那一日是凡间的上元节。
火树银花不夜天,夜幕中绽开的烟花像吹落凡间的星辰,璀错在一片喧闹中,踮起脚来贴近谢衍的耳朵,同他笑着道:“阿衍,我们成亲罢。”
前尘镜的画面晃动得愈发厉害。
璀错突然说要成亲,但又说不喜大费周章,既然神族已经只剩了谢衍一个,她自个儿也没有亲友,那便只在神域里,两人简简单单走个流程便罢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情真意切,谢衍便答应了下来。
前尘镜马上便要支离破碎。
谢衍望向身着嫁衣的小姑娘。
二人以神族的大婚礼仪尽了礼,谢衍挑开她的盖头时,她也正望向他,如幼猫般湿漉漉的双眸清澈干净,一如他第一眼见到她时的那样。只是如今里面多了些如火般炽烈不息的爱意,在一片大喜的红中,映出他的模样来。
许是机缘巧合罢,她睁开眼看见三界的第一眼,便是谢衍。
凤凰神族的大婚之礼,最后一步,是共享本源神力。从此以后,结为神侣的两人将永远拥有彼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属于彼此的印记将永不磨灭。
不过共享本源神力这一步要彻底完成,靠的还是阴阳相合。
因着他总下意识地觉着璀错年纪尚小,两人先前可谓是发乎情止乎礼,连神魂交融都未曾有过。
可既然成了亲,自然便不一样了。
神域的星空浩瀚广袤,透过窗子望出去,一片璀璨。喜烛烧着,星河仿佛碎进了屋子里一般,总叫人疑心这里星星点点都是细微的光芒。
他们相拥,深吻。
两人微微分开了些,谢衍抬手将璀错鬓边一缕碎发收拢回去。紧接着他动了本源,本源神力随着神魂一道,叩开她的紫府。
喜烛“噼啪”一声,爆了烛花。
就在这一刻,璀错突然吻上来,却在两人双唇相碰的那一瞬间,在谢衍的神魂同本源神力一道刚要叩开她紫府的那一瞬间,谢衍心口一凉。
他胸前插着一把剑,长剑狠狠贯穿他的心脏,用力狠到剑身整个没入,剑柄正抵住他胸膛。
璀错起身,干脆利落地拔剑。
那是一把他未曾见过的长剑。
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溅在她的嫁衣,她的脸上。她将手别到身后,垂下眸子去,竟连一眼也不愿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