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识之前油盐不进,无论谁来劝,无论说什么,都不起作用。明珠想靠死逃开他?痴心妄想。她死了他也不让她安生,偏要将她困在阴曹地府。等到他也死了,再让人将他和她葬在一起。
人人都说她死了。
赵识不肯认。
他抬眼看了看赵莘,他似乎妥协了,说:“随你折腾。”
自以为是找个风水宝地给她立个碑也好,或是让人给她供奉一个牌位也罢,总归属于她的东西都还他这里,谁也别想拿走。
赵莘怕她哥哥反悔,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将这件事办了。有一个空的坟冢,总比没有要好。
这件事她闹了这么久,整个人憔悴消瘦了许多,连着半个多月也提不起劲,无精打采郁郁寡欢,好不容易被她表妹劝着出门逛逛,还碰上了不喜欢的人。
明茹屈膝行礼,“公主殿下安好。”
明茹自从被退婚后,就极少露面,抱病在家,谁也不见。几个月过去,她养好了气色才终于又出来见人。
赵莘点了下头,便算是打了声招呼,随后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明茹用力掐着身旁侍女的手臂,眼底的怨恨难以掩藏,明珠那个贱人用命搅黄了她的婚事,哪怕人已经死的干净,她也还是无比怨恨。
明茹听说赵莘好心给明珠立了坟,请来风水大师给她做法,她微微一笑,对身旁的侍女说道:“回头你让林原找几个亡命之徒。”顿了顿,朱唇微启,“等到夜黑风高时,挖了她的坟。”
侍女心中猛地一跳,“姑娘,做这种事会不会太……”有损阴德。
明珠散漫摆弄指甲上的豆蔻,“又不是我们去挖,你怕什么。”
侍女还是觉得若做出这种事真的就过了,若非是血海深仇不必要挖人坟头,她讪讪笑了声,斗胆继续劝了劝,“奴婢听闻,五小姐的墓是公主殿下闹了很久才闹出来的,若是让她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说找几个亡命之徒。”明茹嘴角勾起几分冷笑,公主也是多管闲事,太子连明珠死了都不肯善待她,那也是她活该,何需公主多管闲事?
明茹使唤她母亲身边的心腹,很快就找到了要钱不要命的几个人,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掘了那座空坟,还将墓碑砸成了两半。
赵莘知道这事后,差点被气死。公主殿下大发雷霆,放了狠话要大理寺的人三天之内将为非作歹之人扔到她面前。
大理寺少卿觉着向来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真是太小题大作了。掘坟这种小事情,竟然要他们大理寺来查?这不是埋汰人吗?
事情也不知道怎么闹到了宋鸾的耳朵里,她这才知道明珠已经死了,而她打小就但乖巧听话的儿子,竟然狼心狗肺连后事都不给办好。
宋鸾当天便将儿子叫过去骂了一顿。
赵识一个字都不反驳,安静坐在另一边受着骂,末了还给怕他母亲口渴,给她倒了杯水,“您不要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
他如今这个云淡风轻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
宋鸾冷下脸,抬手打翻桌上的茶杯,是真的被他伤了心,她以为自己把儿子养的很好,听话懂事,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原来只是他藏得深装的好。
“算了,我根本就管不了你。”宋鸾说:“日后你自己不要后悔就好。”
悔意,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赵识出宫时沉着脸,得知他母亲是因为城郊明珠的墓碑被人砸了,大理寺那帮蠢货又招架不住公主的咄咄相逼,事情一来二去就捅到他母亲跟前。
魏留将来龙去脉同赵识说完,最后画蛇添足地问:“那座坟……”
赵识出言打断,“不用管。”
他气的发笑,明珠的运气怎么能差成这个样子?这才过了几天,坟头就让人给掘了,她若是知道自己死后会被人掘坟,肯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同那些人拼命。
魏留压下诧异,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往外跳,问:“不…不修缮吗?”
赵识侧过冰雪清冷的脸,冷眸淡然望着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又不是我给她找的归处,为什么我要帮她修缮?”
魏留听着这番话心惊胆颤,也不知明珠姑娘到底做了多遭恨的事情,人都惨死了太子殿下还恨的咬牙切齿。
赵识分不清自己对明珠到底是爱还是恨了,也许都有,说不清楚。他偏执臆想着她知道他做的事情,怨他恨他记住他,变成鬼也要来找他。
赵识便靠着这么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撑到了冬天。
初雪那天,恰逢十五月圆之日。赵识穿这月色开衫,袖口上绣着鹤云纹,腰坠玉环,乌色长发挽了起来,身形清瘦单薄,神色难明。男人站在长廊里,一双冷瞳静静望着越下越大的雪,他伸出手指,接住几片薄薄的雪花,坠落在掌心的雪花稍纵即逝,贴在皮肤上稍许冰凉,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葱白削瘦的手指默默蜷在一起。
这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雪堆便有小腿那么高。
奴仆起早清理院子里的积雪,发现后院那棵花树的树枝都被压断了好几根,再一看,底下的树干已经烂透了,看着就是个空壳子。
这棵树救不活,已经死了。
一棵树死了,也不是大事。林管事便也没多想,将这事告诉了太子殿下。
天寒地冻的冬日,书房里没有烧炭,屋子里冷冰冰的。不过赵识体质热,若非实在是冷,一般都不太会在屋子里烧炭。不然过不了多久身上便要出汗。
赵识抵唇咳嗽两声,才回过神,他问:“你说什么?”
林管事琢磨好说辞,说:“后院那棵花树死了,您看什么时候让人移了好?等开春可还要再种花树?”
一般人家的后院多半是种些文竹,亦或是寓意较好的柏松,像种花树的还真是极少见。
赵识咳嗽的更加厉害,微弱的日光映着他雪白如玉的脸颊,他用手帕拭了拭嘴角,他说:“就放着吧。”
林管事闻言怔怔望向他。
赵识淡道:“死了也放着别动。”
他还记得那棵树是明珠让人移到后院里来的,她喜欢春天,喜欢各式各样花的品种,天真浪漫的有些蠢。花树是某个南方商人带过来的,她见了十分喜欢,又没有银子买,最后红着小脸可怜兮兮求到他跟前来,问他借了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