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梅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崔嬷嬷则暗道自己压低了声儿,姑爷必定什么都听不到,除非他是顺风耳转世。
然而不知为何,唐枕一出来,目光就在两人身上打转,那眼神中的意味,好像在瞅两只蹦到他家菜地里嚯嚯庄稼的野狐狸。
崔嬷嬷和翠梅被这目光看得直打鼓,好在唐枕也只是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转头面对婉婉时,便换做了十足的温柔,“婉婉,我给你放了热水,快去沐浴,一会儿我给你擦头发。”
婉婉对唐枕这副温柔的姿态已经有些习惯,但也只当他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沐浴出来后,唐枕竟然真的抓着巾子,仔仔细细帮她擦干头发,而且……
婉婉摸了摸自己热烘烘的头发,歪头看向身边的人,“夫君……”
唐枕眼皮一跳,“唤我名字吧!”
婉婉哦了一声,“唐枕,你手里为什么有热气。”婉婉头发长,往日里需要翠梅拿厚巾子擦好久才能擦干,但由唐枕来干,却事半功倍,这么一小会儿,她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而且唐枕的手跟暖炉一样,烘得她都有些发热了。
唐枕眼也不眨,“我天生火气旺。”
婉婉伸手摸了一下他不断散发热气的手掌,不太相信,“那为什么别人没这么热?”
唐枕瞥了眼室内站着的翠梅和崔嬷嬷,补了一句,“当然是因为哥比他们都厉害!”
要是婉婉以前听到这话,一定会偷偷在心里说他不要脸臭美,但是现在,她怀疑唐枕袖子里藏了个小暖炉,顾及到唐枕可怜的自尊心,婉婉没去戳破他。
夜里熄了灯,唐枕照旧躺在榻上睡。
崔嬷嬷以为她压低声音,隔了道墙的唐枕就听不见了,却不知道唐枕二十几年来把上辈子的功夫都捡了回来,只要他想,隔墙的呼吸声他都能听见,怎么可能听不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诚如崔嬷嬷所言,唐枕的确是对婉婉抱有愧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为了让婉婉心安,他编瞎话骗了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哪怕他告诉自己,推脱自己有怪病,总比让婉婉误会他嫌弃她年纪小要来得好,可是撒谎就是撒谎,欺骗就是欺骗,每每对上小花脸干净信任的眼神,他心里就很不得劲。
许是因为心里有鬼,这天晚上,唐枕梦见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当他照旧从武馆回家时,天上掉下个顾婉婉,不但摔在他怀里,还非说她是他老婆,并且拿出了两人的婚书。
看着那纸婚书,唐枕稀里糊涂就把人带回了家,开始了大龄单身青年和未成年小妹妹的同居生活。
小妹妹虽然年纪小,但是单纯又可爱,当他说出通讯录里的女孩子都只是朋友,虽然每周都去会所但只是为了k歌听音乐这种事时,小妹妹居然还相信他的清白与纯洁!唐枕大受感动,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相信过他,他们只会觉得他是在炫耀!
唐枕大受感动,当场决定爱上她,并且耐心等她长大。
谁料小妹妹还没来得及长大,他就被人举报进了局子,警官用电击棒围着他,严肃问他是怎么诱骗未成年的。
唐枕大呼冤枉,但是没有人相信他,每个人都在逼着他承认犯罪事实……
唐枕当然抵死不认,然而法官无情地宣判他罪无可赦!
当被拉出去枪毙时,唐枕看到一个长相非常刻薄的嬷嬷拿枪指着他。
他听见她说,“你居然敢不帮小姐生儿子!你这个不负责任的贱男人!去死吧!”
砰的一声枪响!唐枕被吓醒了。
第20章 神医孙淼
又是一日明媚天光,唐夫人在床上歇了好几天,可算是能起身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心疼她,不住劝慰,“夫人您身子骨还未全好,还是多躺几日吧!”
唐夫人摇头,“再躺下去,我怕再过几个月就有人大着肚子找上门咯。”
丫鬟听得此言便笑了,“夫人,大少爷并非没有分寸的人,岂会让外边不三不四的女人怀上家里长孙?”
单看唐枕留恋花丛多年,却从不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闹出丑事,就知道他荒唐归荒唐,心里还是有谱的。
这么多年了,唐枕向来如此,唐夫人早就习惯,但如今儿子成亲了啊!孩子一旦成了亲,在父母眼中就仿佛一夕长大,尤其这些天唐夫人卧病在床,唐枕却只早晚来看一眼,多一盏茶的功夫也待不住,唐夫人表面没说什么,心中却不免难受。
“都说新婚燕尔,婉婉成日在家里,却不见他多陪一时半刻,日日往外跑,也不知去会哪个小蹄子。”不同于在外优雅从容的形象,唐夫人背地里对那些勾引她儿子的女人厌恶不已。
丫鬟便又笑了,“夫人这回可误会少爷了,少爷这些天不说秦楼楚馆,就连那几家公子邀约都推了不去。每日在您这请了安,就赶去城外空心寺施粥发饼子呢!”
唐夫人惊讶地拿帕子掩住了嘴……
于是这日晌午,正在空心寺门口施粥的唐枕一抬头,便看见一辆不知何时停在附近的马车上,车帘子着急晃动几下,像是不久前车里有人掀了帘子偷偷打量唐枕,在唐枕望过去时又猛然撤下帘子缩回去。
唐枕瞟了一眼车上唐府的标志,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同时手上锅勺一敲,哐的一声,一只陶碗摔在地上,那个趁机挤进来蹭粥的面皮一红,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离开了。
婉婉戴着幂篱站在后头看了一上午,好几次想去帮忙施粥发饼子,都会被唐枕身侧的小厮劝回来,“少夫人去后头歇凉吃茶罢,外头的事有少爷在错不了。”
然而婉婉听了这话,却并不怎么相信,她想,唐枕这样一位出身名门的贵公子,真的能做好这些事吗?出乎婉婉意料,唐枕不但做得极好,眼光还毒辣,光是婉婉看着的这半天功夫,就有七八个想要蹭吃蹭喝的人被他揪出来,这一天里,他放出去的粥食饼子,没有一个发错的。
晌午过去没多久,今日的布施便完成了。
婉婉看他熟练地清理锅子收拾桌椅,半点不让别人沾手,彻底相信他这些天是真的在寺外亲力亲为施粥,半点不打马虎。
回去的路上,婉婉好奇问,“你是怎么发现那些人的?”
唐枕闻言不假思索道:“看胖瘦呗,胖的肯定不是需要施粥的难民。”
婉婉觉得不止是这样,她又问,“那我还看见被你赶走的有好几个瘦的。”不止瘦,还衣衫褴褛,婉婉看来看去,都没看出来那些人跟难民有什么区别。
唐枕便道:“你当时站得远,没看清楚。有的人虽然衣衫褴褛,可他们身上衣裳大多干干净净,甚至里头穿得都是好衣服,在外边套一件破衣裳就来讨要粥饭;有的人身上滚得脏,可是耳后、脖颈这样细致的地方却干干净净,难民连一口吃的都混不上,哪里有余力去打理身体?就算这些没看出来,难民和普通人的眼神也是不同的。”
唐枕这么说,婉婉不由想起她从寺庙台阶上俯视的情景,那些难民看着食物的眼神,确实与寻常百姓不同。有些……可怜。
婉婉道:“以前从未听说过难民之事,近来城里似乎多了许多。”
提起这事,唐枕眉眼间有些无奈,“没办法,现在生产力太落后了,一个洪涝一个旱灾的,多少人就得流离失所……”今年安州西北方向的永州府,连续发了两场大水,当地官府又治理不力,难民只得四散奔逃寻找出路,安州府离得不算近,但地处富饶又气候宜人,看着还是一幅盛世景象,不怪有那么多人涌进来。
车外赶车的小厮听见他们说话,便道:“少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咱们大人这些日子忙里忙外,难民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又有少爷日日在寺庙门口施粥,逃难过来的那些人肯定多能活下来的。”小厮没说出口的是,为了赈灾,少爷把多年经营铺子里的钱款贴了大半,实在是再心善不过,只是少爷做好事没人宣扬,去逛个花楼吃个酒就有人满城嚷嚷纨绔做派,实在气人。
这小厮跟了唐枕许多年了,是个很活泼的,又问道:“以前都是底下人施粥,少爷这些天怎么亲自来了,方才我都瞧见夫人的马车了,吓小的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