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将歇,天露鱼白。
陋室中倒不是全然黑暗,房顶零星破了几个洞。透过破洞,阴沉晦暗的天光照进房中,能让人依稀看出房内布局。
房内是一致的破旧。
墙缝中生了黑白相间的菌子,房内的木质家具开裂膨胀,一看就是常被水泡发的样子。木桌上搭着件插着绣花针的破旧斗篷,斗篷旁是乌漆麻黑的茶壶和茶碗。房中央挂着一副泛黄的观音像,观音像不远处是一张木床。
木床用的时间久了,竟然掉成了浅褐色。床顶垂下松绿色的青纱帐,隐隐约约能看出里面睡着个人。
床头跪趴着个梳着丫髻的小丫鬟。小丫鬟双手趴在床沿上,脑袋枕在手上,睡得酣然。
太阳越升越高,青纱帐动了下。
小丫鬟觉浅,一下子就被惊醒,迷迷糊糊地起身,跪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发呆。
青纱幔中探出一只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
小丫鬟怔怔地瞧着那只手,重重地眨了两下眼。
“小……小姐,你醒过来了!”她后知后觉,一猛子从地上站起,小腿的酸麻让她晃了晃。若不是眼疾手快,她险些要以头抢地。
小丫鬟扶床缓了缓,弯腰拉开帐幔。
床上躺着个肤白胜雪墨发如瀑的少女。她年纪尚小,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精致的五官娇憨灵动,很有少女气质。
小丫鬟看着少女愣了愣,木讷地张了张口,不敢确认,只好小声问了句:“小姐?”
她越看少女越是激动,逐渐地欢天喜地起来:“小姐,小姐没事了!你……你好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姐,你竟然好了!”说着说着,小丫鬟竟然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往下落。
少女脸上什么神色也无,乌黑的眸掠过喜不自胜的小丫鬟,像是在心中计较什么一番什么。
少女就这么静静看着小丫鬟激动,待她稍微平静些后少女才沙哑开口:“我要喝水。”
小丫鬟呆呆地点了点头,折身去房中央的木桌前倒水,脚步虚浮,仿佛在做梦。她回到床头,木木地将少女扶起,将手中的茶碗送到少女唇边。
水还是温的,少女就着茶碗喝了两口便示意小丫鬟将水拿走。
小丫鬟捧着茶碗坐在床边眉开眼笑地回首打了个喷嚏:“啊秋——真好,小姐好了!”
少女靠床歇了会儿才很自然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同我说说。”
“是,小姐。”小丫鬟正色,絮絮叨叨说起话来,“小姐,您姓祝名星,是京城人士。”
祝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神色转瞬便恢复自然。
只是没想到在那样惨烈的生祭之后,她竟然侥幸活了下来,并且阴错阳差地占了别人的身体。
听了小丫鬟的一通絮叨,祝星弄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处于什么境况之中。
她这具身子的原身实在不幸,一出生便得了离魂之症,还被人从中作梗进行调换。原身本该是京城祝家的千金,却辗转成了山中长大的丫头。又因为天生痴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好在她的猎户父母待她甚好,从不曾嫌弃过她。除去日子清苦些,原身虽然浑浑噩噩,也没有很受委屈。
猎户夫妇冬日上山遇狼,死于狼口。
原身被锁在房中快被饿死之际,山下的村民带了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入山,将原主从房中救出。
祝家人得知女儿被换,特意派家中最能干的管家去接人,然而从房中抱出来的却是浑身肮脏污秽双眼浑浊的傻子。
原身没有机会回到京城。
祝家管家将原身是傻儿之事悄悄传信到京城去,京中祝家大为震动,立刻修书一书勒令管家将原身带到偏远的幽州广阳县旁系处去,万万不可让之回京丢人现眼。
于是原身被祝管家送去幽州广阳县下旁系,接人的祝家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封让祝家旁系将原身远远打发的信,以及一个伺候原身的小丫鬟青椒。
祝家旁系摸不准原身的身份,只知道是个傻儿,于是将她送去城外的静心庵中静养,每月按时送份例到庵中。如此一来既完成了京城祝家的托付,也让原身能好好生活。
然而问题出在静心庵上。静心庵中的尼姑们佛口蛇心,看送来的是个傻主子和一个小丫鬟软弱可欺,直接将二人赶到庵堂中最破烂的房中,连份例也一应克扣了去。
静心庵虽说是庵堂,但其中只有住持落了发,剩下三个皆是俗家弟子,带发修行。
四个尼姑惯会做表面工作,将二人锁在院中肆意欺侮,对外声称里面关着个得了傻病的香客,来上香之人便会回避此处。
祝家旁系来人也不过是送东西再敷衍地过问一番二人近况。
尼姑们怎么说他们都信。
庵中尼姑将所有杂活都交给青椒,不做好就不给主仆二人吃饭。
为了让原身有口饭吃,青椒每日都要做活到很晚。尽管她干杂活时都会将房门锁上,但抵不过恶尼坏心,将锁弄坏将原主抓出来欺负。
就在祝星穿越而来的前一日,原身被尼姑们逗着在深秋之际跳入庵中的水池当中。若不是青椒听到动静及时赶回,将原身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