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白棠, 察觉出了点不对劲:“……戚将军,当真有密道?”
“没有啊。”性命堪忧,戚文澜却仍旧吊儿郎当,“驴他的,谁知道他蠢到信了——论天金阙地形,谢重姒比我还熟识百倍。真有密道, 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更何况……”
他看着远处山峦和雪色,不想再说了。
更何况, 今儿宴席之上, 她也说了, 不想离开,不想和他一道变成筛子。
戚文澜懒得再动弹。
脖子上架着剑,手还是能动的。
只要他想,能拿出胸口里藏的穿云箭, 射入夜空,驻守在附近的旧兵,即将趁夜攻入天金阙。
两次调虎离山, 羽林卫都在附近和璇玑门。
西边的金武门空空如也, 能势如破竹。
可是他没了心思, 抬手盖脸,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边,宣珏步入玉锦宫,行至殿门前, 侧耳听到戚文澜放声大笑,正准备推门的指尖一顿。
眉眼闪过一丝冷凝,对随从喝道:“西、北两处,速派兵去严防死守,搜戚文澜身上有无要物,押入天牢。”
说完,他再按捺不住,推开紧闭大门,快步入殿。
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他微冷的四肢和脸颊,一瞬间不适,人也愈发烦闷。
周围宫人静立,许是见他不快,噤若寒蝉。
宣珏面沉如水,等绕过梁柱,走至内室,看到坐在桌前的红色身影时,他眉心的冷意才逐渐淡去。
殿内暖融,烘了十几处炉火,又因为暖泉的热气翻涌而出,不显干燥。
千百盏红烛燃烧,静默地跳窜,宫殿上下明丽亮堂,恍若白昼。
“娘娘,您该睡啦,不早了,明儿初一,还要祭祀祈福,得早起呢。”
兰灵正在哄谢重姒洗漱入睡,见宣珏一言不发地走进,慌忙起身。
又见他眼中寒意未散,还以为是对自己,连忙告罪:“参见陛下。娘娘她醉了,不想睡,奴婢正在劝她。”
谢重姒真的醉了。
那果酒后劲太足,她没喝过,贪了几杯,初时不显,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看东西都是重影。
重影里,她的离玉,正在看她,眸光温柔缱绻。
谢重姒唇齿微张,喃喃出声。
隔着十几步,宣珏见人平安无事,朝着侍候在外殿的宫人道:“查一下侧室温泉,一块块敲砖听音,查看有无异样,下方是否有密道。明日等尔玉出宫,再探下正殿。兰灵,伺候她梳洗。”
他也向侧室走去,刚一抬脚,就听到身后,谢重姒微不可查地唤了他一声:“离玉,过来……”
宣珏脚步顿住,侧首看去,果见她托着下巴,是对自己招手。
在万千烛火的光影下,眸中温柔浓艳,像是春日梢头的繁华。
也像是刀尖上的蜜糖。
宣珏唇角紧抿,犹豫再三,还是转身走了过去,轻轻问道:“还不睡?不困?”
“不想睡。”谢重姒难得好声好气地和他对话,“今儿我生辰,没人祝我生辰安康——戚文澜那厮都没吭这声,太过分了。”
宣珏坐在她旁边,无声地望着她,隔了很久,才道:“生辰快乐。”
那千百盏孔明灯,是为你放的。
愿你——
“福顺安康,无疾无病。”
兰灵窥见气氛不对,识趣地退到外室,最后抬眼时,余光一瞥,果见陛下抱住了娘娘,心道:又得一夜折腾,明儿祭祀还起得来么?
宣珏不知道兰灵在想什么。
他心里毫无旖旎,冒着被扎得千疮百孔的风险靠近,听她难得敞开心扉说几句话。
完全无法预料的话——
“手给我。”谢重姒突然道。
宣珏微愣。
不等他反应,就牵起他的手,端在眼前,欣赏把玩般,按过他修长冷白的五指,摩挲圆润微红的指尖,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说道:“离玉,我好喜欢你的手,像玉雕的一样。我可以在指甲盖上,画……唔,一朵花吗?不喜欢的话,竹叶也行。”
这是她以前经常会做的事儿。
宣珏没出声,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句话就翻覆成决绝的言语。
他眸光也昏暗不明,打翻了的墨汁氤氲在浅淡琉璃上般,色泽浓浊。
像是没见他回应,谢重姒:“嗯?”
又慢慢抬头,疑惑地看他,半晌,说道:“你不是离玉,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