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志胆战心惊地去了太子府,在正厅等候的时候,他害怕极了,发白的胡子抖得好似风中的树叶。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他都没见到季修睿。
无论他怎么询问,伺候的下人一概都说不知道。
尚志愈发不安。
他就像一个即将行刑的死刑犯,但不知道头上的刀何时会落下。
一直到亥时,他才见到面若冰霜的季修睿。
尚志腿一软,直接跪下了:“臣见过太子殿下。”
季修睿扫了眼他,在上首坐下:“起来回话。”他平素为人便冷漠,但今日尚志觉得季修睿更加恐怖。
尚志试着站起来,但腿一软又给跪下了。
他索性道:“臣跪着回答就是。”
季修睿垂眸,沉默片刻后问:“二十年前你任海宁县令,辖下有少女失踪一事可有印象?”
尚志还以为他要清算季云初一事,听到这话愣了下,打量着季修睿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却有此事,但最后人没找到,臣也没有办法。”
季修睿沉声:“我还没有说失踪的是谁,你就知道我指的是哪个案子?”
尚志一惊,缩着脖子问:“那殿下指的是哪桩失踪案?”
季修睿望着他不说话。
尚志听到少女失踪一案,便想起自己曾经被上头额外关注过的那个案子。
因此季修睿一问,尚志没有多想就答了,却忘了他任期中接到的失踪案肯定不止这一个。
如今看季修睿的神色,尚志知道自己要是不能把这事妥善解决,怕是今晚就得跟陈登等人去昭狱做伴。
他当初拥立季云初也不过是因为季云初是储君,登基之后,他能有个拥立之功。
如今季云初已死,尚志早就想跳船,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季修睿突然召见他询问一件二十多年前的旧案,这事尚志除了没有追查下去,不算犯大错。而且这是上头不让追查,不是他真的放任不管。
权衡之下,尚志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老臣任上的少女失踪案有两三件,但其中最让臣记忆犹新的一件是郑家酒楼的外甥女失踪一案。”
季修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尚志见他没有打断自己,继续说,“失踪少女名为谢漾,年方十七,是郑家酒楼郑标的外甥女,于元庆三十二年中秋失踪。接到家属报案之后,臣立刻就派衙役多方寻找,但一无所获。后来……”
他说到重点放轻了语气,偷瞄季修睿,确定他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尚志才敢继续说下去,“后来老臣接到通知,该名女子是敌国细作,此事事关国家边陲安全,勒令老臣不要再查下去。”
季修睿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他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谁通知的你?”
“来者手持宁王府的令牌,也就是……当今陛下……”尚志小声说。
季修睿绝望地闭上眼。
先帝好色,太后入宫前宫中也有不少民间美女。哪怕当时身为宁王的皇帝要纳民女谢漾为妾,先帝上梁不正,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
可皇帝却勒令当地县令不准再查此事。
这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你知道谢漾是谁吗?”季修睿咬牙问。
宫外几乎没人知道谢贵妃的真名,尚志摇了摇头:“臣不知。”说完这句话,他心中猛地涌起一个猜测,却不敢抬头向季修睿求证。
季修睿的生母谢贵妃与这名失踪的谢漾,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难道陛下这样做是为了抹除谢贵妃的信息?
尚志疑惑地想,却不敢表露出来。
“还有其他么?”季修睿问。
尚志仔细想了下,摇摇头:“没了。臣接到通知之后便按照命令毁掉了该案卷宗,此后再也没追查。郑家人并不知道外甥女是细作,郑家是无辜的,臣也没有牵连他们。此事只有臣一人知晓,殿下尽可以放心。”
季修睿睨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尚志在这样的死寂中激出一身冷汗,里衣浸得湿透。
他不确定季修睿会不会放过自己,季修睿如果真的要灭口,他对此事始终守口如瓶,希望季修睿能放过家他的家人。
许久之后,季修睿冷冷道:“退下吧。”他的语气间似乎带着疲倦与抵触。
尚志如蒙大赦,连忙谢恩离开。
他走到门口,季修睿蓦然喊住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数吗?”声音比之前更冷了三分。
尚志连连点头:“臣明白!臣什么也不知道!”
季修睿懒得再看他。
唐晓慕不放心季修睿,其实一直就在正厅后站着。
等到尚志离去,她提着裙子走到季修睿身边:“殿下,尚志可能猜到失踪的谢漾就是谢贵妃,但他应该不知道谢贵妃是被强-抢入宫。”
“我知道。”季修睿单手撑着眉骨,烦躁地闭上眼,神色间满是挣扎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