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被县纪委从他办公室里带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写满了茫然的惶恐,见到他这副样子,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这不是同情和怜悯,相反,王勇沦落到这种地步,完全可以说他是罪有应得。
如果他是个好官,又有能力,那么县里肯定不会在刘文才下台之后,让我来主持乡政府的全面工作。
同样的,如果他为人正派,就不会因为嫉妒而再三的针对我,我也就不会在忍无可忍之后奋起反击,那么他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再者,我不是没有给过王勇机会,我承认我有野心,但是我也有自己为人的底线,如果他通过正当手段当上了乡长,我即便心里不服气,那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账务这个东西,只要不是真实的,就一定存在不合理的地方,更何况以坎杖子乡财务的水平,明眼人一看就是漏洞百出,再加上周元鹏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掌握的证据交到了赵明的手里,这下子铁证如山,王勇即便是想抵赖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说辞。
等县纪委会同检察院的人把王勇带走之后,张鹤城就找到了我,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晚上找个地方吃个饭,顺便喝点小酒,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强调了一下就我们两个人,这才转身离开。
我看着张鹤城略带萧索的背影,有点茫然,这是自从他来坎杖子之后第一次找我单独吃饭,也是第一次找我喝酒,但我大抵能猜的出来,他之所以找我,八成还是跟王勇的事有关。
晚上的时候,张鹤城带着我来到了乡里的一家餐馆,随便点了一个小菜,他就端起了杯子,道:“常思,来坎杖子这么久,才第一次跟你坐一起喝顿酒,不会怪我吧?”
“张书记这是说哪里的话。”
我赶紧拿起杯子,诚恳道:“我一直认为,感情这个东西并不一定在酒里,就像嘴巴上说的再好听,也没有行动上来的实在,说实话,自从你来之后,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可以说受益匪浅,但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敢像这样邀请张书记你,怕你觉得我虚伪。”
“那既然这样,客气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
张鹤城呵呵一笑,道:“咱哥俩走一个?”
“先干为敬。”我一脸郑重的看着张鹤城,然后一仰脖就把酒灌进了嘴巴里。
张鹤城同样也干了一杯,然后咂摸咂摸嘴,道:“常思啊,既然咱哥俩的感情摆在这,那我就有话直说,看到王勇被县纪委带走,你有什么感觉?”
听张鹤城这么一问,正在给他倒酒的我动作停顿了一下,这才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还觉得有些兔死狐悲。”
“哦?听你这意思,是后悔了?”张鹤城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
“后悔倒是谈不上。”
我摇了摇头道:“我父亲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从小的时候他就教育我,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王勇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我说这些你可能不信,我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也没想过置谁于死地,其实这个结果完全可以避免,只不过是王勇想不开。”
“也并非是王勇完全想不开,这其中还有一些不甘心的成分。”
张鹤城看着我道:“我很早就说过,你若是从外乡调过来的也就罢了,偏偏是刚来没多久就破坏了论资排辈的游戏规则,虽然这不是你的本意,但换成谁都不会甘心,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对抢了王勇的位置也并没有心安理得,否则也不会对他百般忍让,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机会,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没想到他在任这几年,居然会贪污了这么多的钱,说他咎由自取,倒也没冤枉了他。”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这件事也给我敲响了一个警钟,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人呢,还真是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你能这样想倒是很难得,土话说的好,人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从别人身上汲取教训,也希望你能一直坚守这样的底线和原则。”
张鹤城有些欣慰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话锋一转,正色道:“不过这件事,我希望到此为止,无论王勇最后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处理结果,你都不要再继续追究。”
“张书记,这点你放心,还是那句话,只要王勇肯罢手,我也不会小肚鸡肠,再说我手头的事一大堆,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他的时身上。”
听张鹤城这么一说,我顿时就明白过来,在官场上本就关系复杂,王勇这件事虽然发生在乡里,但对其他人也是有牵连的,远的不说,就说在财政这一块,连带着财政所长和会计都免不了受到波及,而财政所长许东升又跟财政局长有亲戚,所以那位掌握着全县财政大权的大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且我敢肯定,像他这样情况的人绝对不止一个,我要是再不依不饶下去,那可就真是不知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