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要自己的亲生母亲,倘若母亲能够好起来,五姨母永远是他的姨母,而不是继母。
外祖家安排的一切将没有任何意义。
“足足有十里桃花呢,涵儿知道十里是多远吗?”韶音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只咱们三个,哪里看得完?怎么还不许别人一起看了?”
“就不要。”涵儿低头,倔强地说。
韶音这次没依他,仰起头,看着徐瑶月,带了点伤怀地说:“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明日若涵儿顽皮,还要月儿代我照看他。”
徐瑶月在侯府照顾姐姐一个月,几次听到大夫的诊断,都是说活不过两个月。她心里难过,半点也不计较涵儿的无礼,点点头道:“是,我会的。”
“我才不顽皮!”涵儿却怒了,“我会守着母亲,寸步不离,不要别人照顾我!”
韶音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谁准你大呼小叫?”
涵儿又气又委屈,孩子的身体很难控制住情绪,眼泪迅速涌上来,滴答滴答往下掉。
但他哭也没用。
韶音决定的事,就连秦锦夜也改变不了。
况且秦锦夜也没打算改变。
次日,一辆铺得极厚实,备了药物,准备充分的马车驶出侯府。
秦锦夜骑马,韶音、徐瑶月和涵儿坐马车。
一路上,涵儿都很高兴。
虽然五姨母的跟随让人不快,但母亲撑过了昨晚!她没有离世!她挺过来了!
那么,命运是不是会改变?!
母亲会不会好起来,不会病逝?!
他激动得不得了,简直坐不住,一会儿看韶音一眼,一会儿又看韶音一眼。
徐瑶月见了,便问道:“怎么?涵儿是喝水喝多了吗?”
言外之意,是想小解吗?
“不是!”涵儿立刻坐好,再也不乱动了。
韶音忍不住笑出声。
她知道涵儿在看什么。他既是重生的,那么心里存着的最大的事,便是母亲的性命了。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跑到怡心苑来了,既不吵也不闹,直到亲眼看到她活着,小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纯净得令人心都化了的笑容。
马车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抵达桃林。
此处是一户商贾的产业,每年春天都会开放桃园,以便文人雅士在此吟诗作画,饮酒作对,也方便年轻的小姑娘们来此相聚,举办各种诗会,又或者妇人们开办茶会,暗中相看人家等等。
秦锦夜虽然贵为王侯,却不够格让桃园清场,只对他一人开放。于是,马车停下时,桃园里已经有了不少游客。
而马车帘子掀开,韶音弱柳扶风地走下来,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精致如画、苍白病弱、泪光涟涟的容颜,桃园中有一瞬间陷入真空般的寂静。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仿佛呼吸重一些,就会惊扰到那位柔弱得风一吹就碎的美人。
秦锦夜无疑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眉头微微拧起。
目光不由得从周围收回,落在妻子的脸上。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觉得妻子很美丽。或者说,在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他曾这样觉得过。但后来,她身子不好,他们夫妻很少同房,而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病得下不来床,说几句话便面露疲惫,夫妻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他印象中的她总是憔悴的,病重,不久于人世,与“美”之一字毫无关联。
但是此刻,周围人的目光,令他察觉到什么。定睛一瞧,只见妻子不知何时褪去了憔悴孱弱,头发乌黑光泽,肌肤细致如玉,柳眉弯弯,眼波盈盈,竟是好不美丽!
他迈动长腿,走至她身前,将来自四周的目光挡去一些:“那边风小,我们去那边。”
揽着她的肩,往人少的地方行去。
涵儿紧紧跟在一侧。
徐瑶月抿着唇,与下人们走在后面,并不上前打扰。
看着秦锦夜高大挺拔的背影,又看看姐姐柔弱纤细的身形,只觉得他们好般配。
可惜,姐姐时日无多了,思及此处,她心中涌上伤感。
桃园之中设有观赏凉亭。
韶音身体不好,走不得太多的路,在桃花飞舞的桃园中走了一段,便虚弱得直喘,指了指最近的一处凉亭。
秦锦夜看着妻子累得鬓侧冒出晶莹细汗,面颊浮上薄薄的红晕,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的样子,微微拧眉,随即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往凉亭而去。
“哇,她羡慕了!”灰灰的声音响起。
韶音没回头看。
“哦。”她淡淡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