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座部落是姜乐冥在温血蜥的背上所望见的第一个崭新部落,也是在这极北之地中,少年第一个看到能够拥有塔式建筑的村庄部落。这里的人文氛围可以说是最接近于界外的存在,升腾的炊烟,飘香的佳肴,热闹的街道,一切的一切几乎与外界共同出自一个相同的模子,若是没了那连绵日夜的飞雪,相信不会有人将这里与那可谓是奔走万里均是杳无人烟的极北之地做出任何联想。
姜乐冥与雪儿作为外人,还是那种肩上抗有使命的外人,并不会在这街道上过分流连,二人这一路走来基本目不斜视,只认准了一条足以贯穿整座村庄的康庄大道,便是以一路走到黑的坚决闷头赶往前方,期间鲜有停顿,就算是遇到了某些在界外都会存在的阴暗事,譬如欺男霸女,譬如欺善怕恶,哪怕有人对己出言不逊,甚至于将辱骂的词汇宛若排山倒海一般砸在二人的脸上,向来都会为雪儿打抱不平的姜乐冥却仍是集力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们只是路过。他们需要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个以七角麋鹿作为至高信仰的部落,这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也是最重要的目标,别的任何事,他们都无需在意。切莫因小失大,是包括敦煌在内的许多长辈在言传身教中最经常提及的为人处事之道,加上又有雪花蟒的那件惨案作前车之鉴,以至于在这里遭遇的许多事情姜乐冥都要忍,不论是言语辱骂,又甚至是拳脚相加,只要不是危及性命,触及底线,他都必须要忍。
因为自己对于那七角麋鹿的认知,只存在于温血蜥那堪称是只言片语的描述之中,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麋鹿,其脾气究竟“好”成了什么样子,又是否真的会根据事实来就事论事,正寄人篱下的姜乐冥在没有确信的把握之前,绝不能带着雪儿以身犯险,所以,他就算是被人骂到“颜面扫地”也好,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出手。
更何况,旁人的风言风语自己从小就听得多了,就算再怎么不习惯,也完全可以将这一切当作对于心性的磨练,反正对于迟早有一天都要手刃一国君王的自己来说,往后日子里的辱骂,恐怕会只多不少,到那时候,只怕那一国臣子都要以比此时听着更要恶劣百倍的言语讽刺自己,如此,倒还不如借此机会来锻炼锻炼自己的承受能力,最好是练到耳听心不烦,如此一来,也省得未来那些人宛若苍蝇般在耳边飞来飞去,吵得人心里万分焦躁。
当然了,每个人还是拥有每个人各自的底线的。姜乐冥也不例外。且当在七角麋鹿的庇护下活过数十辈的本土居民见自己的詈骂已然对少年不起作用,生来便认为拥有七角麋鹿作信仰的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的居民们旋即将注意转向了那个满头银丝的美丽少女。极其污秽的话语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开,当中所充斥的,无不都是针对于外来者的歧视与贬低。
“多好一姑娘啊,可惜是外来的荡妇!真是可惜了,要是生活在咱们这里啊,估计就得跟圣女一个地位咯。”
“你说什么呢?没看到人家旁边还有个男的吗?什么荡妇?这明明就叫奸夫淫妇,又是外面来的,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两人明摆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你说对吧?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从外地来的,没有一个是好
东西。说他们是奸夫淫妇啊,都已经算轻的了。这些人,死一千遍都不够啊!”
“喂!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明明两人都已经要渐行渐远了,可偏偏身后的热浪却是在隆冬寒雪中愈演愈烈,明明姜乐冥的肩头已然对外展现出剧烈的颤抖,他们却仍要是有恃无恐般怒骂着那两个在他们眼中恐怕连比牛粪都要不如的外来者,一天天嫌命长,一遍遍在底线来回横跳。
“我没事的。”比起曾在白家的遭遇,此时此刻的流言蜚语对于雪儿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少女自幼的生长环境便是他人白眼,魔女妖女的用语在这玄幻的世界中不知道比现时那些恶劣用语坏得高到哪里去了,所以雪儿其实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本地居民或怒吼或嘲讽。银发的公主现时唯一需要掌控的,就只有姜乐冥本人的情绪。
“嘿,混蛋。老子在跟你说话呢。”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姜乐冥那叫一个措手不及,由于脚下踩着融雪,这一掌的劲力又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迹象,由是姜乐冥便被这记手刀给直接砍得脚下一滑,进而跌倒在地。
“难道没听到么?”来人身着正装,披裘带雪,未曾剃尽皮毛的熊帽就戴在他的脑袋上,五官如削,身材又算不得十分高大健硕,唯独手掌要比一般人大上一倍有多,一掌挥下更是能旋即掀起呼呼狂风。“老子刚在问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掌不光扇倒了身为外来者的姜乐冥,同时又扇停了周遭众人对于那一男一女趋于沸腾的非议。
所有人都对那戴帽男子的横空出世而感到惊诧不已。如果说外来者在这里必定是生来就要受尽白眼的命,那么,眼下这一位头上顶着“七角麋鹿”之名的祭祀,便是那足以享尽荣华富贵及他人敬畏的另外一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