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那名长眉老人,身为晚辈的雪儿的语气不仅仅斩钉截铁,当中更没有留有任何斡旋的余地,绘之以纯粹的不满裹挟冰冷,迫使老人把被其高举入空的江鸣羽重新放回地面,渐凝出不亚于四围酷寒之意的深邃眼瞳分毫不让地望向了那犹如天仙降世的身影,一直垂向地面的五指在晕染环伺下微微启张。
“孙鹰谲,你想干什么?”当事态剑拔弩张,一直都只是扮演着徘徊于边缘的烂好人的邓夙启终是横插一脚,以满是沟壑山河的右手强行压下长眉老人那已然披上华彩羽衣的左手。
“哼。”长眉老人先是瞄了眼神情肃穆的邓夙启,然后才慢慢舒出一口清气,由此抑制住了内心将要井喷的怒火。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并没有重新坐回座位,只是更为豪放地举起茶壶,将壶中仍是滚烫的茶水一股脑地灌入嘴中,待茶香见底,他便一把将那陶瓷制的茶壶摔在地上,砸出一声清脆的砰然。
老人转身迈步,一路的行云流水。
“喂喂,你干什么……啊…….”期间有人险被孙鹰谲直接撞倒在地,才稳住重心,准备返身向其讨个说法的时候,就见老人正以一对阴森至极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自己,差点没当场被吓个魂飞魄散,冷汗直冒地愣在原地,半晌不敢多说哪怕一个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行事颇为霸道的老人悍然出门去。
“他很看重师兄,之所以会有今天的表现,也不过是一时失智所导致的意气用事而已,还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被迫只能为孙鹰谲擦屁股的邓夙启拍了拍自己光秃秃的额头,语气稍显无奈地缓声道:“毕竟,比起我而言,他从剑圣身上得到的启发与帮助要更多一些。剑圣离开以后,他自然而然地把师兄当成了报恩的对象,他很害怕师兄会有一天像剑圣那样,所以……”
“没事的没事的,我很理解孙前辈那种焦急的心情,所以不要紧的。”江鸣羽一边微笑摇头,一边扬手拂出浅淡的氤氲,用以掩盖那些还来不及全数退回雪儿体内的星光,使她在人潮中不再那么显眼。“更何况,孙前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其实不用刻意顺着老夫讲下去的。”邓夙启朗声笑道:“我还没有到连心都已是老眼昏花的程度,这点事情,我还是看得明白的。”
一边说着,邓夙启一边缓缓起身,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令那略显佝偻的背影重新变得挺拔如松。伸了个懒腰之后,老人这才从袖中里取出一小袋褐色的锦囊,将之郑重其事般递给了还有些一头雾水的江鸣羽:“里面的东西听别人说还挺重要的,你有空就研究一下吧,我得先去追那老头子了,省得他一会儿在外面闹事。”
“行。”江鸣羽稳稳接下那或许会是金玉其中的褐色锦囊,过手便将其顺入向来都与自己形影不离的腰包中。递与收的前后过程显得无比自然,加之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就算桌上四人已成全场焦点,也没有人能留意到那锦囊的交接。
“你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些,很多事情我相信你也知道是不宜在人前展露的。”临走前,邓夙启主动俯身,将其原本就很是沧桑的声线再度压低几分,语重心长地说道:“雪儿的事情……”
“放心吧。”谈笑间,江鸣羽已在指尖染出墨黑色的流光,下一秒,氤氲就好似黑夜的一道雷霆,瞬间便扫过在场众人的眼帘,幽深所及,所有人都只觉得脑海顿时为之一空,待到眼前再度澄明之际,不光是那位光头老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之一同消弭的,还有关乎于凝望的“意义”。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桌显得普普通通的客人,那位紫衣虽然的确是气宇不凡,但这样的人在偌大的南溟京师中,不说是遍地开花,也绝不会像昙花般成为稀世珍宝,至于那两个女生就更是如此了,毕竟这儿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完全找不到那渐被浓雾所笼罩的意义,人们很快就投入了生活习惯的怀抱。既有粗犷的江湖汉子在一大早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又有儒雅的骚人借着清茶大侃诗文,还有些悄然潜入人堆的隐客,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在芳香中寻觅着食物的可能……
一家小小的客栈,已然融汇了社会中所有人文的缩影。
如愿以偿地化身成为边缘人的江鸣羽回神看向那个竭力抑制着喘息欲望的小女孩,眼泛柔然地于桌下递出一掌春风,自雪儿的身外顺理着其内里的跌宕起伏。
“你其实没必要那样做的呀。”江鸣羽神色温和地说道:“你明明知道那个孙前辈纯粹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压根就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干嘛又要强行催动灵力去闹这么一出呢?以你现在的状况而言,你体内的每一点灵力都来之不易,就这么一下子全都抛出去了,怕是又要花上三四天的功夫才能完全恢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