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庭也分不清此刻心头对楚沅当初的作为是遗憾的,还是佩服的,可提及夜阑王魏昭灵,他的神色便变得有些复杂,“楚沅,那夜阑王和你终归不是同路人,你为了他做再多事,都是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的,你难道比我还清楚吗?”楚沅冷笑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夜阑重见天日意味着什么?”赵松庭却问她。
“郑家居于那片土地千年之久,都仍在想着回到中原,他们若是真的回来了,那这里将会面临什么,你应该也能想得到,”
赵松庭仍在看着金丝网里的她,“你别忘了,魏昭灵他是一位君王,一千三百年前他尚且能够从一介奴隶之身,杀出血路去,夺得王位,建立新的王朝,这也证明,他身为君王的野心只会比郑家人还要大……郑家人想回来,你以为,魏昭灵他就不想带着他的旧臣们,回到曾经的故土吗?”
他的话几乎寸寸入心,楚沅有片刻的愣神,或是因为她想到了在茫茫雪野,她背着他往前走时,也曾真切地感受到他有多想回家。
他有多想和他的臣子们,一起回到曾经的夜阑。
“楚沅,他们的归来,是要用这里的安宁去换的,你生来就在这里,在华国,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破坏这维持了千年之久的平衡?”赵松庭看她愣神,便继续说道。
魏昭灵带着他的臣子兵卒再踏上这片土地,便注定这里要掀起血雨腥风的战乱,而那些普通人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了那些体质特殊的夜阑人?
“我知道阿箬的白竹笛吊坠在你手里,楚沅,让他过来吧。”赵松庭再度开口。
楚沅握紧了手里的那枚吊坠,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她抿紧唇,始终没有说话。
赵松庭什么都准备好了,林香允说漏嘴的事大概也在他的算计之内,不然在这样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本就对楚沅不满,还总是莽撞的女孩儿过来。
他借余绍弘拖住楚沅,为的就是引魏昭灵现身。
“赵家主好计谋,竟连孤都算计了。”
也是此刻,檐上倏忽一声清泠的嗓音传来,楚沅闻声下意识地抬头,她看见魏昭灵就站在檐上,此刻那双眸子印着檐下灯火的影子,却没沾染半点儿暖色。
他才说罢,便飞身跃至楚沅身前,手中流光散出,那金丝网便刹那消散,楚沅被他揽住腰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的目的就是你,你不该来的!”楚沅抓着他的衣袖,神情有些焦急。
魏昭灵却低眸看她,“我不来,那你要怎么办?”
他所有的计划几乎都被这个赵松庭打乱,但事已至此,楚沅还在余家,他不能不来。
赵松庭则是此生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死而复生的夜阑王,只是观其形貌,他心头便有一种诡秘的感觉随之而来,即便这世上有诸多奇人奇事,但当这位生在一千多年前的君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胸中也还是难掩震撼。
但他什么话也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那魏昭灵手中已经由流光凝出一柄长剑来,他将楚沅送至房檐之上,转身便朝他而来。
江永和刘瑜带着人赶来,在和赵家的人打斗之时,扎祁原想带着余绍弘趁乱逃走,却被赶来的赵凭月和那帮少年少女们围困起来。
楚沅飞身下去,赵家的人和魏昭灵的侍卫缠斗着,却始终没有人朝她而来,她在人群里并没有看到赵凭风和郑灵隽的身影。
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赵松庭要对付魏昭灵怎么可能不做完全的准备,他只让这些人来,又怎么能够真的伤得了魏昭灵?
于是她抬头看向半空中正与赵松庭打斗的魏昭灵,身体一跃而起,手掌中流光乍现,朝赵松庭而去。
而赵松庭迅速翻身往后躲过了那擦着空气发出“铮”的声音的气流,而楚沅也趁此机会拉住魏昭灵的手腕,“我们快走!”
但他们才刚刚跃上屋檐,那赵凭风便已经带着郑灵隽匆匆赶来,郑灵隽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带着走。
余绍弘看见郑灵隽胸前挂着的那一枚足有圆盘一般大的红玉璧时便变了脸色,他花白的胡子颤了颤,猛地看向悬身于半空的赵松庭。
那是他镶嵌在他余家地下石壁上的家传之物,如今却落入了赵家人的手里。
而那玉璧同赵凭风手中的那枚扳指用阵法连接维系起来,借由郑灵隽身体里可突破结界的异能,便有了一种余绍弘都不知道的神秘力量。
只见院中所有的夜阑人都像是被那神秘力量突破如水幕一般的空间限制,被生生推回了他们来的那个地方。
郑灵隽像个傀儡似的站在那儿,周身都在散着诡异的光芒。
而魏昭灵在这一刻便像是被一把又一把的刀刺进胸口里,胸中气血翻涌,他毫无预兆地吐了血。
“魏昭灵!”楚沅失声喊道。
与此同时,赵松庭也飞身落在房檐之上,楚沅见状,便本能地将魏昭灵挡在自己的身后。
“楚沅,我不会杀你,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身为这里的人,到底应该站在哪一方的立场,是要你眼前的情爱,还是要这和平的大局,你可不能犯糊涂。”赵松庭临着身后仿佛永寂的夜,那风也吹着他冷静的面容。
“赵松庭,你觉得你是为了大局是吗?可是还没发生的事,你又凭什么断定他一定会那么做?”楚沅紧紧地抓着魏昭灵的手腕,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你逼着我做选择,让我做你认为对的事,这就公平吗?”
“你不要觉得我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比我更清楚吗?”楚沅紧紧地盯着他,“你是在纸上认识他的,你看的都是那些被他放过的人对他的口诛笔伐,可我不是。”
她握紧了手中的见雪,却见魏昭灵身体一瞬失去支撑,如果不是她及时抱住他的腰,他就要掉到屋檐底下去,看他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唇边还染着血,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楚沅意识到那枚扳指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那东西对他竟有这样大的杀伤力,她勉力扶住魏昭灵,又回头看向赵松庭,“今晚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去做,你要敢杀他,我一定,”
楚沅几乎是咬着牙:“一定会杀了你。”
“凭风凭月,把她拉开,别伤了她。”赵松庭见楚沅始终不听劝,便望向檐下的赵凭风和赵凭月。
赵凭风和赵凭风当即跃上屋檐,楚沅一手扶着魏昭灵,另一只手按出见雪的银丝,那丝线在这灯火里泛着寒冷的光色,她将异能灌注其间,操控着银丝荡开赵凭风朝她伸过来的手。
可她一面要护住魏昭灵,防备赵松庭,一面又要应对赵凭风和赵凭月,渐渐地就有些力不从心。
赵松庭捏紧那枚从赵凭风那儿拿回来的玉扳指,魏昭灵浑身的骨头就好像在这一刻被生生碾压着,他唇畔又有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楚沅一惊,再顾不上赵凭风和赵凭月,只顾用一双手抱紧魏昭灵。
“魏昭灵,你醒一醒!”楚沅大声唤他。
也是此刻,赵凭风和赵凭月伸手想将楚沅带走,却听见底下忽然有一道女声传来:“大哥二哥你们住手!”
他们同时回头,便见原本在春城的赵凭霜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站在了底下,在她身旁的,还有简玉清。
他们两个没办法飞到房檐上去,赵凭霜只能站在底下,却在赵松庭惊诧的目光下,忽然拿出了一把刀来抵在自己的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