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会有现在这样愉悦的情绪,上一次这样面对一个人时,坐在他对面的,还是那个不愿看他的秋瑛。
秋瑛。
郑玄离蓦地蹙了一下眉,他发现自己竟已经想不起他那位皇后的脸了。
“……”楚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索性埋头认真干饭。
一顿饭吃完,楚沅险些吃撑,大约是饭吃得饱了,她还真的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不能逃避入阵眼,也不能不释放魇生花的能力,那她索性就打乱顾舒罗阵法内的符纹排列顺序。
她在赵家看过赵凭霜练习阵法的本子,赵凭霜喜欢研究那些东西,那几天她正试着钻研怎么打乱阵法,楚沅看过她本子的几页,大概记得一些怎样才能使阵法失效的符纹排列顺序,吃饭的时候她努力地回想过了,到底准不准确她心里也摸不准,但在这样紧迫的情况之下,她也只能试一试了。
将残羹冷炙都撤了下去,天幕里的那一轮明月也已经越发圆融,时间已经到了,郑玄离看着楚沅走入阵眼,他再度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的,所以最好别耍花招。”顾舒罗轻瞥一眼身旁的这个姑娘。
“哦。”楚沅只随口应了声,并不看她。
要启动缚灵阵,就需要顾舒罗将被鬼面石灯里的光从地面映出的那一道又一道的符纹牵引出来,以严苛的方位准确关联起来。
暗红的光几乎将顾舒罗和楚沅都慢慢地包裹在其间,顾舒罗一壁挥动手指间的银蝶笔,一壁回身看向楚沅,“你怎么还不动手?”
楚沅翻了个白眼,手掌里涌出一簇流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或是真的感应到了楚沅魇生花的异能,所以顾舒罗便专心致志地去操控那些符纹一道道勾连起来,彼时红光外面,锦鲤瓷缸中的竹筷不断颤动,却始终没有倒下,那些柏木斗里的谷米间被宫人们点上了一炷又一炷的香,那烟雾缭绕,丝丝缕缕都浸入了红光之内。
此间的风声开始变得犹如鬼魅的哭嚎一般,天边雷声滚滚,闪电频出。
强大的罡风卷起高台之下临水而培的树木的枝叶,引得南泷湖里的水分流而上,汇聚于高空之间。
郑玄离微微一笑,手肘抵在扶手上,他估算着,大约此时数万的士兵都已在仙泽山下,只等缚灵阵一重启,他便要将那些醒来的夜阑人杀光,而那些还未来得及复生的,也将永远埋在仙泽山中。
夜阑人的体质再不一样又如何?他手握几十万兵卒,而夜阑如今复活的人也不过数万,那夜阑王魏昭灵别说要入榕城皇宫,他要进榕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可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过去,那原本已经逐渐成型的缚灵阵却慢慢地失了颜色,如注的水流猝不及防地跌回南泷湖中,天边的雷声也小了许多。
郑玄离面上的笑意凝滞,他蓦地站起身,紧盯着那包裹住顾舒罗与楚沅二人的红光。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那红光骤然破碎无痕。
彼时顾舒罗一掌打在楚沅身上,令其摔倒在地,吐了血。
她看向郑玄离,“陛下,这姑娘果真冥顽不灵,我一心融合符纹,可她却假意提供魇生花之力,在我身后将我排列好的符纹全数打乱……致使阵法失效。”
郑玄离面容霎时阴沉许多,在顾舒罗命人拿来一整套剔骨刀要取楚沅的魇生花时,他率先走上前去取出其中一柄剔骨刀来,毫不犹豫地扎进楚沅的肩胛骨里。
楚沅痛得厉害,颈间的青筋都显露出来,可她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而郑玄离掐住她的脖颈,“你在拖延时间啊?”
他手中的剔骨刀又深入几寸,看见她浑身颤抖,肩胛骨的鲜血几乎染红了他的手,他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费解的神情,“可是为什么?”
“那夜阑王魏昭灵,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你这样为他的?”
第65章 似幻终非幻 沅沅,你不要睡,在这儿等……
楚沅已经痛得恍惚, 郑玄离虽是在问她,可掐住她脖子的手却分毫不留情,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舒罗, 取魇生花。”郑玄离将带血的剔骨刀撤下, 扔到了顾舒罗的手里,站起来转身重新走向那把乌木椅。
鲜血温热, 沾了顾舒罗满手,她握稳了那柄剔骨刀, 垂首称是。
剔骨刀整整有二十一把, 要将魇生花的根茎完好地从楚沅的身体里取出来, 这每一柄刀都会用得上。
孙夜融看着顾舒罗招来宫人将楚沅按住, 而她蹲下身,手里的刀就要割开楚沅的手臂, 他不由手指收紧,神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个时间应该是够了,可是为什么他算准该来的人却还没出现?
孙夜融望了一眼南泷湖岸, 那里仍是一片青黑的树影,映着几盏孤灯的光洒在粼粼水面。
不能再等了。
孙夜融蹙起眉, 刚要挪动步子, 却见楚沅手中银丝飞出, 直接割伤了顾舒罗朝她探去的手。
顾舒罗吃痛, 剔骨刀掉在地上, 楚沅挣脱宫人的手, 顺势捡起剔骨刀, 毫不犹豫地回身扎穿了她的手掌,顿时鲜血迸溅。
顾舒罗惊叫出声,那剔骨刀穿透她的手掌更深深地扎进了地面, 她眼眶痛得发红,仓皇抬头便望见那个面色苍白的姑娘冲她笑了一下。
郑玄离眉头紧皱,面色更显阴沉,偏头看向身旁的侍卫。
守在他身边的都是会异能的纸影,如今得了他的命令,便全都朝楚沅走去。
四道气流如绳索一般重新将楚沅的手脚束缚,她连手中的见雪也都再握不紧,顾舒罗此时已经被楚沅激得怒从心起,她再度拿起剔骨刀,对准楚沅的左臂,可刀尖才触碰到楚沅的皮肤,她却听见孙夜融开了口:“等等。”
一时间,郑玄离的目光停驻在孙夜融身上。
孙夜融对着郑玄离低头行礼,面上带着笑容,“陛下,还是先让我给舒罗姐姐包扎一下伤口吧?”
他说着便拿出一条素净的手巾,走到顾舒罗的面前去,蹲下身抽出她手里的刀,又用手巾替她包扎那只被楚沅刺穿的手。
顾舒罗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又去看自己手上的手巾,她的神情这一瞬竟然也柔和了许多。
而孙夜融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楚沅,又忽然道:“舒罗姐姐,水牢里的蛇,是你的主意吗?”
顾舒罗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也还是点了头。
“这样啊……”
孙夜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